“多謝白術(shù)jiejie”容嬌脆聲應(yīng)下，目送著白術(shù)遠(yuǎn)去。

    蒸花露好呀。

    整出來的花露，可以放在水中添風(fēng)雅，對人也有益處；亦可以放到酒中增香氣，使人未品先醉；還可以放在糕餅之中，加上更豐富的滋味。

    容嬌在心里頭盤算著：從前都是姑姑和她一塊兒蒸花露，今日卻是她頭一回自己蒸。

    若是今日成功了，她便趁著春日百花盛開，多蒸一些其他的花露。

    姑姑要有一瓶，采螢、白術(shù)、白芷幾位jiejie也要有，還有姜公公對自己照顧多多，也少不得。

    陸離昨日幫了她許多，她亦是不能忘的。

    容嬌想著想著，便傻笑起來。

    讓喜歡的人們，品嘗自己親手做的東西，真是叫人高興。

    她想一輩子這樣。

    第20章 蒸花露與暗香湯（修字）

    白術(shù)將炭盆和小甑送過來的時候，容嬌已經(jīng)自個兒慢騰騰地挪到屋外曬太陽了。

    三月份了，陽光漸暖，但風(fēng)兒吹來仍有些許的寒氣。

    容嬌裹著有一圈毛領(lǐng)的披風(fēng)，將整張臉都埋在毛茸茸之中，瞇著眼兒，頗為享受地曬著太陽。

    可容嬌一張小臉面色略有蒼白，叫人看了便心疼。

    “你小心些，別燙著了。”白術(shù)覺得自己面對容嬌的時候，活脫脫和老媽子似的啰嗦不停。

    容嬌卻不嫌煩，而是一聲聲地應(yīng)下：“白術(shù)jiejie放心吧。”

    白術(shù)嘆了口氣，算是三步一回頭地回了御膳房，遭了白芷的調(diào)侃：“若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只怕你才是收養(yǎng)容嬌的江尚宮呢。”

    白術(shù)睨了白芷一眼：“你要說這話調(diào)侃我，自己可別上太醫(yī)院去尋好的藥膏。”

    白芷哼了一聲，不再作聲，別別扭扭地做事去了。

    白術(shù)輕笑一聲。

    自從容嬌來了御膳房之后，不光白芷活潑了許多，連她也多了許多的話。

    分明從前最明白自保為上，如今卻不自覺關(guān)心起容嬌來。

    那廂，容嬌正捧著小甑看。

    甑原先是用來做燒酒的器具，底部特意做出了小孔，可以放在鬲上蒸制。

    蒸花露自然不必做燒酒那么大的工具，便將甑縮小了一號，做成了小巧精致的小甑，還添了兩耳好讓人方便拿起放下。

    容嬌點(diǎn)上炭火，放上鐵鬲，再放上結(jié)實(shí)的大瓷盤，將梅花花瓣小心地填入其中，開始慢慢地蒸梅花花露。

    在等著花露蒸出的時間里，容嬌也沒閑著，另起了一個炭盆開始燒小壺的水，等會兒沖暗香湯喝。

    為著那一口魂牽夢縈的香湯，容嬌還拿來了臘月里制成的暗香瓶。

    琉璃制成的瓶子透亮，從外頭看，能看到里頭層層堆疊的鹽粒與嬌柔的淺黃、淺粉的花瓣。

    這暗香瓶中所放的，是臘月采摘的梅花。

    江尚宮講究，帶著容嬌清晨踏雪，到上林苑摘了半開新鮮梅花，要連細(xì)嫩的花蒂都一塊摘下，再趕著躺兒地回來。

    容嬌利落地將要用的炒鹽拿來，再一兩花朵配上一兩鹽地放入瓶中，再用箬葉喝厚紙密封起來，往后要喝的時候再揭開蓋子就好。

    當(dāng)時她制了整整十瓶，高高興興送給江尚宮看。

    容嬌還記得，江尚宮嫻靜的眼中閃過笑意，夸贊她道：“阿嬌真棒，姑姑夏日里，就靠著你做的暗香湯解暑度日了。”

    想起這事，容嬌嘴角也含了笑，手上撥弄著漂亮的琉璃小瓶。

    姑姑耐得住性子，能等到夏日再喝，她卻是今日就等不得了。

    那兒還有一瓶，可以送給陸離，額外答謝他昨日的相助。至于那個內(nèi)斂的jiejie，就送一些香香的花露——不知道姓名也沒有關(guān)系，請陸離送過去便可。

    錯過了親手收梅花花瓣的時候，容嬌有些可惜，但很快便安慰自己：上林苑百花爭艷，還有桃花、梨花、杏花等著她呢。

    除了蘭花和橄欖因?yàn)橘|(zhì)地太嫩沒辦法蒸出花露之外，其余百花都可做花露。

    容嬌又有些心癢癢：可惜她不是主子，不然也要試一試那夜落金錢、墨魁牡丹、冰心臘梅和十丈珠簾菊等名種，若是做出花露來，到底是何模樣。

    正心癢著，小開口的燒水壺就咕嘟咕嘟起來。

    容嬌將燒水壺包了厚布提到一邊，再將那炭盆撥遠(yuǎn)了一點(diǎn)，免得燒久了讓人郁燥。

    容嬌特意叫白術(shù)帶了她最喜歡的粉彩福字小碗，里頭已經(jīng)倒了清透金黃的蜂蜜，絲絲縷縷地散發(fā)著蜜香。

    深深嗅了一口這甜到肺腑的香氣，容嬌到底是沒有忍住，蘸著嘗了一點(diǎn)兒。

    一點(diǎn)清甜入口，容嬌嘴角邊的小漩兒就歡樂地出現(xiàn)。

    用精致的小銀筷將花朵夾出，小心地抖落上頭的炒鹽粒，放入碗中，最后再提起燒水壺緩緩注入滾水。

    蜜香與梅花瓣的清香被滾水激活，伴著熱氣滾滾撲面而來，香得人好似身在花海。

    在滾水的沖泡下，因著脫水而有些皺縮的梅花瓣緩緩舒展而開，竟是半點(diǎn)看不出被人摘下過的模樣。

    倒像是被風(fēng)吹來的幾朵花，正巧落在小碗之中。

    容嬌捧著小碗，緩緩吹了吹起，看著淺金色的暗香湯中蕩起帶著香氣的漣漪。

    一抬眼，便看有幾只膽大的小鳥落在炭盆旁邊，借著暖氣聳肩剔足、相互啄毛取暖。

    只看那五顏六色的俊俏模樣，便知道是雀鳥司散養(yǎng)的精貴玩意兒。

    其中有一只靚藍(lán)的和容嬌看對了眼，竟是跳到容嬌腳邊，一仰脖就囀弄了起來。

    清亮悅耳的嗓音傳遍了整座小院。

    安安然然，歡歡喜喜，歲月靜好。

    容嬌抿了一口暗香湯，不由軟軟笑了起來，一雙杏眼極甜，滟出層層明媚之色。

    沈陸離遙遙站在小院的門口，借著長出一層毛茸茸綠芽的小樹遮著身影，甚至為此彎了些腰。

    盛長福捂著嘴兒，在后頭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他今日瞧著皇上換了舊衣裳就感覺有些不妙，可他偏偏嘴賤問了一句是否要隨行。

    皇上瞧了他一眼，竟是答應(yīng)了。

    于是，他便和皇上在這兒蹲墻角來了。

    為著性命著想，他可是連半眼都不敢多看、半句都不敢多說的。

    “皇上……”盛長福感覺老腰酸疼地不行，顫巍巍開了口。

    沈陸離回頭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我倒是忘了你這積年的老病了——行了，走吧。”

    盛長福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見這位向來疏離的青年帝王長眉彎起，面上竟是化冰了似的，露出點(diǎn)淺淺的笑意。

    不等盛長福看清，沈陸離便轉(zhuǎn)身，朝著遠(yuǎn)離小院的僻靜小道走去。

    “雀鳥司的鳥兒養(yǎng)得不錯，回頭你叫小盛子去送點(diǎn)賞賜吧。”正走著，沈陸離忽地回頭吩咐了一句。

    啥也沒看見的盛長福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來御膳房后頭，怎么又想起雀鳥司了？話說過年時，雀鳥司總管來送一對金貴好看的鸚鵡，還被皇上斥責(zé)花花綠綠呢，這回賞賜卻是從天上掉下來了。

    “是，皇上。”盛長福先應(yīng)了下來，隨后問道：“咱們等會兒是回養(yǎng)心殿么？”

    沈陸離的腳步一頓，嗓音猛然含了冷冽的冰霜：“去慎刑司——已經(jīng)從昨晚審問到了現(xiàn)在，那老/畜/牲應(yīng)該將所做的惡事給吐干凈了。”

    盛長福聞言，心中就是一顫：李公公做的那些事情，皇上不是沒有耳聞，只是時機(jī)不到，不欲動手。如今馮太后離宮，皇上便當(dāng)即動了手，將人下了慎刑司。

    馮太嬪對馮太后賣好多年，做了許多次的鈍刀，這李公公對壽康宮的事情，也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一點(diǎn)的。

    想到這，盛長福就起了一點(diǎn)疑惑：按照皇上的打算，李公公可沒那么早被搞進(jìn)去。

    可就是昨晚，路侍衛(wèi)說見李公公去了御膳房，皇上便擱下手中的筆，匆匆走了出去。

    直到將近半夜才帶著怒氣回來，吩咐了楊嬤嬤許多，更直言將李公公扔進(jìn)了慎刑司。

    雙鳶受了命出去，回來透露了一點(diǎn)情況：是個乖巧嬌俏的小宮女。

    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也是和這小宮女有關(guān)么？

    盛長福隨意琢磨著，結(jié)果差點(diǎn)踩到沈陸離的腳。

    他一哆嗦，趕緊停了心中的猜想，小心翼翼地繼續(xù)跟著。

    ——————

    白術(shù)與白芷回來的時候，容嬌已經(jīng)用完了晚膳，正在往小瓷瓶里倒淡粉色的梅花花露。

    梅花清香撲鼻，蒸出的花露更濃縮了精華。

    “jiejie回來啦？”抬眼看見白術(shù)與白芷，容嬌眼中閃過驚喜的神色：“快來聞一聞，這可香了。”

    白術(shù)依言嗅了嗅，贊不絕口地說香。

    “怎么不喊我聞一聞呀。”白芷哼道：“容嬌真是愈發(fā)小氣了。”

    “哪能讓jiejie空手而歸呢。”容嬌輕笑一聲，往白芷和白術(shù)的懷里各塞了一瓶：“這花露香氣撲鼻，jiejie們就算不用在吃食方面，往頭油胭脂里面放，也是極好的。”

    白芷眼兒轉(zhuǎn)了轉(zhuǎn)，明顯心動極了：“你這樣說，我就想用海棠香露了。”

    “這有何難？”容嬌道：“只是要jiejie先說與宮中的新鮮事給我聽一聽——我在這兒坐了一天，可無聊了。”

    “你今日可不知道啊，這宮里頭今日可是出了大事情！”白芷便道：“你可還記得壽寧宮的李公公？”

    容嬌點(diǎn)頭：“我還記得，昨個兒李公公還來了一趟御膳房呢，不過半路上崴了腳。”

    白術(shù)怕白芷失了分寸，連忙道：“李公公聽說就是昨個晚上沖撞了皇上，被下了慎刑司，結(jié)果審出來許多駭人聽聞的事情。”

    說著，便精簡著將李公公強(qiáng)迫小宮女對食、下手虐待、私自打殺的事情說了一遍。

    “皇上聽了之后十分震怒，下令庭杖杖斃。”被搶了話頭的白芷趕緊說道：“我聽聞馮太嬪當(dāng)場趕去求情，結(jié)果皇上也沒有回轉(zhuǎn)心意。”

    容嬌聞言十分震驚，不禁回想起那晚上的事情。

    只越想，容嬌就越覺得李公公言行奇怪。

    她并不真傻，仔細(xì)想想就隱約有了猜想，后背生生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