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織醒來時發現四周漆黑一片，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幾點，以為自己睡到半夜，摸過手機一看，不過是過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她掀開被子下床，一開門，發現客廳亮著暖黃色的燈，廚房也亮著，還有油煙機的聲響。

    慕織愣了愣，趿著拖鞋快步走過去。

    葉舟正濕著兩只手出來，看到她毛毛躁躁的樣子頓時無奈地勾了勾唇，笑著問：“醒了？”

    慕織有些尷尬，她用手指順了順頭發，“嗯，我睡著了，你怎么也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葉舟指了指廚房，“晚餐還沒做好。”

    “好香啊，做的什么呀？”

    “燒了一個口蘑，準備炒兩個菜。”他忽然往他面前伸了下胳膊，自然而然的說：“幫我挽一下袖子，我手上有油。”

    慕織先是怔了怔，眨眼看著他沒動。

    “愣著干什么。”

    她趕緊垂下眼去幫他。

    慕織感覺自己的手有點不聽使喚，微抖著摸上他的袖口，觸碰到他結實的小臂時整個人仿佛被電了一下，急躥而上的電流，讓她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

    “好......好了。”她指了指另一只手臂，“那只需要嗎？”

    葉舟又默默伸過來，于是，慕織又硬著頭皮幫她一圈圈挽上。他的肌膚不是小麥色，偏冷白，給人的感覺是斯文儒雅，一如他這個人。

    “客廳玩會兒，做好飯叫你。”

    “需要我幫忙嗎？”慕織墊腳朝廚房看了看，瞥見盤子里他切好、擺好的蔬菜和rou，心中了然幾分。雖然沒見過葉先生做飯，但看目前這情況，應該是會做的。

    葉舟笑了笑，“不用，之前你下廚好幾次，這次我來。”

    她也沒搶著做，笑瞇瞇的：“那就辛苦了。”

    慕織拿出昨天葉舟給她標的題，在客廳的茶幾上認真的做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廚房油煙機的聲音消失，她沒察覺，還在撓頭和題目做斗爭。驀地，門鈴聲突兀的響起，她嚇了一跳，坐在沙發上愣著沒動。

    葉舟從廚房出來，瞅了眼可視電話，然后皺了皺眉。慕織也回過神，問：“溫jiejie他們嗎？”

    “不是。”他語氣平淡，說：“我媽。”

    慕織又愣了下，不知為何，突然緊張起來，看葉舟按了解鎖，她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后規規矩矩的站在那里。

    葉舟不經意瞥見她的模樣，被逗笑了，“你干什么？迎接呢？”

    她繃直著身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別緊張，她知道你住這里。”

    慕織：？？？？

    還沒完全明白這句話，崔文韻已經進來了，一進門，她先是抱怨葉舟，“門鈴按了老半天，你在干什么？”

    “做飯。”葉舟回答極其精簡，他接過母親手上的購物袋，問：“您不是有門禁卡？”

    “沒帶，我剛才去買東西，路過這里給你送點。”崔文韻換了鞋，越過葉舟高大的身子，這才倏然瞧見客廳里站了一個小女孩。

    她腳步一滯，愣愣的盯著小姑娘看了片刻，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慕織？”

    葉舟只是說前段時間這小丫頭住這里，可沒說周末也在。

    慕織表情都是僵的，她知道此刻自己應該禮貌打個招呼，或者給個回應，但她就是說不出話，也不知道怎么開口。

    “慕織，”葉舟及時出聲，招呼她過來，說：“傻了？你們見過的。”

    她扯了一抹笑，突然對著崔文韻深深鞠了一躬，“奶奶好。”

    葉先生的母親，叫奶奶沒錯。

    崔文韻：......

    葉舟：......

    慕織沒覺得哪里有問題，論輩分，她確實應該稱一聲‘奶奶’，但看葉舟和崔文韻的表情，她又覺得自己喊錯了。

    “是該叫奶奶。”崔文韻笑著，看著慕織招人喜歡的模樣，又說：“不過叫阿姨也可以。”

    葉舟意外，看了母親一眼。

    慕織也有些詫異，她偷偷看了看葉舟，見他表情沒有反對，便淺淺一笑，改口：“阿姨好。”

    崔文韻暗暗打量著慕織，若有所思。

    雖然上次只是見了一面，但從她席上那番話，能看出是個心思巧妙的丫頭，人也活得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說話做事考慮得周到，而且模樣也生得好。

    很難不讓人喜歡。

    崔文韻并沒有打算留下東西走人，她反而去廚房轉了一圈，看到剛出鍋的飯菜，笑著對葉舟說，“我這是趕巧了？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

    葉舟捕捉到母親的意思，挑挑眉，無奈的笑了笑，“您不回去陪我爸吃飯？”

    “他今天會朋友去了，不在家。”

    “只有兩菜一湯。”

    慕織睜大眼，有些匪夷所思的看著葉舟。葉先生這是在干什么，為什么要趕自己母親離開呢。

    她看崔文韻的表情在變化，趕緊出聲：“夠吃夠吃，我不餓的。”

    崔文韻：......

    有時候，養兒子不一定有用。

    葉舟幽幽看了小丫頭一眼，妥協：“我再去做一個菜。”

    “我去我去。”慕織想過去幫忙，卻被崔文韻拉住了，“讓他去，我們聊聊天。”

    慕織扯了一抹笑。她更愿意去做飯。

    她接觸最多的長輩是外婆和舅媽，其實和舅媽之間也沒怎么交過心，確切的說，慕織有點不知道怎么和長輩接觸。而且，慕織對崔文韻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天席上她冷淡的態度，現在她突然變得熱情，讓她有些無措，但又不能冷場，只好硬著頭皮聊。

    大多是崔文韻在問她在回答，但這些問題不涉及隱私、不會讓她難以啟齒，都是一些個人愛好，慢慢聊下來，她覺得這個交談過程讓人很輕松。

    葉舟把菜擺上桌，發現這一老一小聊天挺投緣，他沒忍心打斷，在一旁默默聽了會，后來看她們還沒有要去吃飯的意思，便出聲提醒了下。

    上桌后，葉舟先替母親盛了湯，然后又給慕織盛了碗。崔文韻把兩人的互動看在眼里，邊吃邊暗暗觀察，她沉默了良久，終于開口，“慕織啊......”

    “嗯？”慕織下意識回應，笑瞇瞇的朝她看過去。

    崔文韻也笑著：“我和你這丫頭挺投緣，很喜歡你。”

    突然被長輩夸贊，還是葉先生的母親，慕織覺得要開心千倍萬倍，她看了眼葉舟，微微紅著臉回應：“我也很喜歡您，很親切。”

    那一眼，葉舟有察覺到，但他眼神如舊，慢悠悠吃著飯，并沒打算參與兩人的對話。直到崔文韻說：“是嗎？我也覺得你就像親人一樣。”

    她說：“葉舟有個meimei，你知道吧？”

    葉舟這才抬眼，深深的看向母親。母子兩人對視一眼，他好像便猜到了母親接下來的意思，微微蹙眉。

    “嗯，聽葉先生提起過。”慕織回得忐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變得不安。

    崔文韻嘆了口氣，“那孩子命薄，是我和她沒有緣分，我心中一直留有遺憾。”

    慕織和葉舟都停了下來，看著崔文韻，聽她說：“我看見你，就像看見她一樣，想對你好，把你當女兒一樣對你好。”

    “慕織啊，不知道，你想不想當我的干女兒？”面前的兩人都怔住了，崔文韻忙說：“別誤會，我沒有把你當成瀾瀾的替代品，只是覺得和你投緣，想換一種方式對你好。”

    此刻，慕織張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深埋在心底的那顆種子剛發芽就即將被扼殺，她有些發愣，整個人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就像在危險的森林里遇到了一個三岔口，不論走那條路，都是謎團重重。

    前路未知。

    如果她答應，那她和葉先生就是兄妹。

    如果不答應，顯得她不知好歹。

    慕織一時滯住，不知如何回應。

    葉舟率先回過神，他緊蹙著眉心，低聲：“這種事情您應該先和我提一下，這么突然，嚇著她了。”

    “我跟你提干什么，我認干女兒，給你多個meimei不好嗎？”崔文韻見小姑娘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歉意的笑了笑，對慕織柔聲說：“抱歉是我冒昧了，你不用著急回答我，考慮考慮？”

    慕織怔怔的點點頭，她看向葉舟，想從他的神情里挑出一絲不同的情緒，但他始終低斂著眉眼，似乎對這件事的結果并不在意。

    她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了沉。

    等崔文韻離開，慕織積極的幫葉舟洗碗，她對剛才的事情閉口不談，像是沒發生過，該干什么干什么。

    葉舟看她又抱著書準備去學習，開口喊住了她。

    慕織感覺自己心跳都停了一瞬，明知他叫住她是為什么，但就是看著他不主動開口。

    “關于......我媽提的那件事，你怎么想？”葉舟聲音有些低，一瞬不瞬看著慕織問。

    她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回望著他，一字一句地問：“葉先生覺得呢？”

    “你自己做主。”

    慕織抱著書的手指緊了緊，面上卻笑得燦爛，問：“那葉先生想不想讓我當你meimei呢？”

    這個問題讓葉舟一愣，他眸色深了幾分，在心里默默問了自己一遍。但發現，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想對慕織好，兄妹這樣的身份更便利，他沒有理由去阻止，可是，他明知小丫頭的心思，如果同意了，她必然會失落，想到她暗淡的眼神，此刻又開不了口。

    葉舟不敢直視慕織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他別開視線，回道：“別人的想法都不重要，不要有壓力，你可以答應，”

    他頓了頓，又低聲接著說：“也可以拒絕。”

    慕織斂起了笑容，只沉默了一瞬，便語氣堅定的說：“那我拒絕。”

    葉舟倏然抬眼看向她。

    她淺笑了下，聲音很輕：“我拒絕。在青石，除了外婆，我沒和其他長輩相處過，也不懂得怎么相處，現在阿姨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但我怕自己適應不了這個身份，也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會讓她失望。”

    “葉先生，這個答案，你會失望嗎？”慕織固執地看著他，想聽他親口回答。

    葉舟微愣，蹙在一起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他反問：“為什么要失望？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你可以接受，同樣可以拒絕，不要一昧的順從他人，跟著自己的內心走。”

    她倏然開心地笑了，“但我不敢看阿姨失望，還請葉先生幫我傳達。”

    “可以。”看到她笑，葉舟也勾了下唇角，“既然投緣，有時間你可以多去家里走走，陪陪她也不錯。”

    “好的。”雖然不知道‘有時間’是什么時間，但有葉舟這句話，慕織還是很開心的。

    她覺得自己和葉先生的關系又拉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