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136節
“母親,我暫且無心婚事。再說,我這副模樣,只會耽誤了旁人?!贝蕲Z抿著茶。 “你這模樣如何?不就是微微跛了點,可你才華不減,將來便是去做日講也是使得的,莫要妄自菲薄?!贝蠓蛉俗钆滤@么說。 “表妹剛走,我大恩未報,愧疚難當,真的沒心思,母親,今日我還要去法源寺給表妹做法事,我先告退了?!贝蕲Z說完便起身。 “法事不著急?!贝蠓蛉私凶∷拔抑滥阈睦锢⒕?,我已經同范陽盧氏說好了,你出趟遠門去相看,正好也散散心。且這位盧娘子從前便仰慕于你,聽聞你回來,盧家還特意來了信,你至少去見見?!?/br> “不必了母親,我不想耽誤盧娘子?!贝蕲Z皺了皺眉,并不想答應。 “大郎……” 大夫人還想勸,崔璟卻徑直離開了。 大夫人揉了揉眉心,煩悶地不知該如何時候。 崔璟一走,大夫人忽地又想起了崔珩:“你也不小了,二十有二的生辰剛過,你也該成家了,我這幾日也替你篩了幾家,你看看那個合適?!?/br> 大夫人正要一一數著,崔珩卻打斷了她:“我的事,不必勞累母親了?!?/br> “怎么,你也同你兄長一樣?”大夫人問道。 “那倒不是。”崔珩抿了抿茶,“我已經有中意的人選了。” “是哪家的娘子?”大夫人追問道。 崔珩并不直接答,只說:“母親曾夸過她。” 這些年大夫人夸的貴女多了去了,她思索著,一時想不起來。 “可你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須得你祖父同意才行,你中意之人可能入得了你祖父的眼?”大夫人問道。 “我明白,母親放心。” 崔珩自打動了心思起,便已經想好了同祖父交換的籌碼了。 “你一向是個明白的,用不著我cao心?!贝蠓蛉藢Χ珊苁欠判?,她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郎,“盧家那邊已經說定了,且盧娘子心悅大郎,至今仍能不離不棄,屬實難得,大郎既不愿去,你能否替他將盧娘子接過來?” 崔珩沉吟了片刻。 以祖父的脾氣,不管答不答應,只要知道他設計奪了三郎的未婚妻子,定然會使出家法,先打他五十大板,到時候他大傷一場,難免讓母親和陸雪衣擔心。 不妨便借著出遠門的借口應下養傷,到時候養好了傷再回來也不遲。 于是崔珩點頭應下:“好,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月末便去。” 大郎和二郎的婚事皆有了著落,大夫人這才松了口氣。 第94章 流言 雪衣不在了, 任憑對方是王五娘,還是盧五娘, 對崔三郎來說都沒什么區別。 二夫人一直催的緊, 崔三郎見了兩次之后,便暫且應下了。 二夫人為崔三郎尋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總算放下了心, 只等著再過一月, 出了陸雪衣的尾七之后便正式去提親。 二房這邊的消息崔珩一一皆告知給了雪衣,雪衣聽到三表哥準備定親后,終于松了口氣。 如此看來, 月末后她便能出去了。 可事情一定下來, 崔珩這一月卻纏的緊,往常為了避人眼,他三五日才來一趟,如今隔兩日便要來,有時在夜半,有時在清晨, 好些時候,雪衣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直接弄醒, 渾身都生了汗意。 “你下回能不能……能不能別擾我睡覺?” 又一回被擾醒, 雪衣費力地推著身上的人。 崔珩伏在她頸側低低地喘, 卻依然故我:“你睡你的?!?/br> 他這樣她如何能安睡? 雪衣欲哭無淚,還想討價還價,一張口,聲音卻支離破碎。 這樣的日子過的昏天黑天, 弄得女使一看見崔珩進來, 便識趣地自動下去。偏偏這院落又小, 女使們的耳房貼著他們的正房,雪衣臉皮薄,總是咬緊了枕頭。 崔珩在這樣小的院子里大約也覺得受了局限,每每總是在她耳邊安慰:“等日后我們成了婚,把清鄔院再辟一辟,住起來更自在一些?!?/br> 這想法固然是好的,雪衣微微臉熱,抿緊了唇點頭。 日子連綿到了月末,雪衣眼底泛著微青,成日里總是昏昏沉沉的沒什么力氣,崔珩卻截然相反,意氣風發了不少。 雪衣看著他神采英拔,只默默揉揉自己的腰嘆氣。 食髓知味,哪兒那么容易丟開,且崔珩月末需得去一趟范陽,回來又少不得養傷,得好一段日子不能碰她。 雪衣并不知他的打算,抱怨歸抱怨,但一想到這樣的日子不長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忍一忍,只是這藥須得喝的勤快些。 誰知,正當她以為一切都步入正軌的時候,迎面卻潑了一盆冷水,把她澆了個透心涼,冷徹心扉。 雪衣雖出不去,但是這座宅子也不是鐵板一塊,每日需得有人送菜來,日常的采買也全都由外頭送進來,往往是雪衣想要什么,擬個單子,底下的人去跑腿。 這一日,崔珩沒來,雪衣卻習慣了早醒,醒了之后,一個人百無聊賴,便倚在在窗子上數著外面尚未淡下去的星。 這時,往常送菜來的婦人也到了,崔珩買來的女使去開了門,兩人一邊往膳房搬東西,一邊聊了起來。 這座院子小,清晨時候還早,雪衣本無意去聽,正欲離開的時候,卻忽然聽見了她們在議論自己。 “咱們這位郎君,對里面這位可真是愛的緊,你瞧,那么貴的蒲桃,里面這位說胃口不好想吃,便不要錢似的一簍一簍地往往里送?!?/br> “那這位模樣一定生的好吧?” “何止是好,簡直天仙似的?!蹦桥贡葎澚艘环把茄?,腿是腿的,身上又白又嫩,跟塊豆腐似的?!?/br> 送菜的婦人朝黑黢黢的里頭覷了一眼:“怪不得能叫崔氏的郎君養在外頭,是得有點本事。” “可不是,本事還不小……”女使嬉笑著比了比胸口,壓低了聲音,“我有回白日送果子進去,正瞧見兩人背對著疊在椅子上,身上都穿的整整齊齊,可再一瞧,椅子邊掛著一條胭脂色的褻褲,一晃一晃的,那小娘子一見我進來,耳根都紅了透,喏喏地低了頭。大白日的就這么勾著爺們做這檔子事,可不是個有本事的?那位公子還囑咐我們叫她夫人,這算哪門子夫人,誰家夫人大白日的這么蕩浪?!?/br> 雪衣原本就不滿二表哥總是這么對她,被女使說的難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就是。”那賣菜的婦人撇了撇嘴,拉長了聲音,“不過啊,她再有本事也沒用,不過就是個養在外頭的,我跟你說,我家那口子是干船上營生的,我昨日去船塢送飯,正瞧見這位英俊的郎君也去了,你猜怎么著,那郎君說是去范陽迎盧家娘子來相看的!” “誰,哪個盧家?” 女使擇菜的手頓住,里面,雪衣也回了頭,眼睛睜的圓圓的。 “就是范陽盧氏啊,前些日子她家的三娘子不是剛許了李家嗎,如今這位四娘子又要許給崔氏了,聽說要嫁的就是這位二郎君,要不他怎么能眼巴巴的不遠千里去親迎呢,我看啊,這樁婚事八成是定下了?!?/br> “那里頭這位還真是可憐,竹籃打水一場空?!?/br> “有何可憐的,像這樣的,原也不過是個養在外頭的玩意,怎可能真的娶她?” “我不是可憐她,我是可憐她肚子里的那塊rou?!迸寡谥斓馈?/br> “怎的,怎么正頭娘子還沒進門,這肚子里就揣上了?”賣菜的聲音一揚。 “你小點聲,正睡著呢?!蹦桥惯B忙按住她,“這小娘子年紀小,身邊跟的女使也是個不通事的,我是生養過的,我一眼便瞧出來了,近來這小娘子老是嫌胃口不好,時不時捂著喉嚨,吩咐采買的東西不是蒲桃就是楊梅,凈愛拈著酸吃,這不是懷了是什么?兩個人纏的這樣緊,遲早得出事!” 雪衣一聽,雙手慢慢下落撫上自己的小腹,整個人如墜冰窟。 “可這正頭娘子還沒進門,外面的就先懷上了,這不是打盧家的臉嗎?崔氏又是個規矩重的,當真能放任不管?” “那誰知道呢,反正這肚子我瞧著恐怕是難保,往常我侍候的有一家就是這樣,后來一碗藥灌下去,落得個清凈,人家那貴女才肯嫁過來?!迸蛊沉似澈谄崞岬奈葑?,“里面這位恐怕也一樣,到現在還什么不懂呢,眼巴巴地盼著郎君過來,真是可憐了。” 兩個人窸窣地說著話,等卸完了菜才分頭離開,那婦人又隨漢子趕了牛車回去,只剩了一句“可憐”一直在雪衣的耳邊飄。 雪衣這些日子本就憂心忡忡,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信了崔珩一回,沒想到反被騙的更深。 他果然還是要像夢里一樣去議親了,她也果然有了身孕,兜兜繞繞了這么久,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夢境。 雪衣突然很暈,眼前一黑,雙手扶住了窗沿。 她被關在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所有的消息都是從崔珩指縫里漏出來的,他說什么就是什么,至于他說的話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雪衣根本分不清,也沒能力分清。 上回在巷子里是苦rou計,那這回呢,瞞天過海?等到婚事落定,她還不是成了外室。 雪衣一害怕,肚子里仿佛真的多了塊rou似的,一陣陣地往上翻滾,喉間直泛著惡心,忍不住干嘔。 崔珩不來的時候,晴方便睡在外間,一聽見咳嗽聲和干嘔聲,她立即下了榻:“娘子,你怎么了?” “我……” 雪衣一張口,喉間便止不住地惡心,她害怕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又騙我,晴方,我又被騙了?!?/br> “是二公子?”晴方湊過去,“可二公子這些日子不是對您很上心?” “全是假的!他不過是為了安撫住我,他要去范陽相看旁人了,晴方,我……我真的成了外室了。”雪衣捂著臉,眼淚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 晴方也如當頭被擂了一棒:“怎……怎會如此,會不會是誤會了?” 若是單憑女使和一個送菜的婦人的話,雪衣或許還會懷疑,可是“有身孕”、“出遠門相看”,和夢里的一切都對應上了,哪里還可能有假呢? 她再待在這里,等二表哥走后,恐怕就是被姑母發現了。 “不行,晴方,我想離開?!?/br> 雪衣吸了吸鼻子,再一次被騙已經很凄慘了,她不想連命也搭進去。 “可是自打您上回出去之后,這院門的守衛又加了一倍,您便是想出去,恐怕也難?!?/br> “不能硬闖,那咱們就悄悄地出去?!?/br> 雪衣想起了送菜婦人牽著的牛車,那車上總是摞著幾個碩大的籃筐,藏個人綽綽有余。 無論如何,她真是一刻也不能在這里再待下去了。 *** 距離陸雪衣沉船,時間已經過去月余,府里眾人已經慢慢接受了,頂多是茶余飯后替這位美貌的小娘子嘆一聲可惜,三郎那邊也與王五娘定了下來,見局勢穩定下來,崔珩也開始著手準備起迎娶的事情來。 江左的情況他已經大半知曉了,即便是出嫁,陸雪衣那個父親恐怕也不會給她置辦多少嫁妝,出嫁時難免難看,讓旁人議論她。 崔珩便打算挪用私產撥出一部分給她,再采買些旁的,到時候同送去江左去,替她撐撐場面。 地契,房契準備了不少,崔珩在察看時,偶然又發現一堆雜物里面多了盒奇技yin巧的玩意,是個善于鉆營的商販有意討好他的。 陸雪衣面皮太薄,婚前不合適對她用這些,一用,她難免又要多想,是以崔珩瞥見了那個緬鈴,目光只頓了一下,而后便合了蓋子隨手丟在了馬車里。 這幾日,三郎與王五娘定下,悶悶不樂,找了他去酒樓飲酒,崔珩對這位三弟也有些許愧疚,便應了他,打算開導他幾句。 崔三郎因著體弱從未飲過酒,只小酌了一點便醉了,醉后對著崔珩痛哭流涕,陳訴這些年來的艱難。 崔珩明日便要出遠門,今晚還想著回光德坊陪陪陸雪衣,叮囑她幾句,是以當夜色漸深時,扣在桌上的手也愈發不耐煩,干脆扶著崔三郎上了馬車,打算送他回去再折回光德坊。 誰知,兩輛馬車正回去的時候,沿途卻忽然有個人從一輛牛車上跳了下來,滾了兩圈,險些撞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