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101節
“你為何突然要走?”崔璟問道。 “九娘子總是不死心,我已走了三年了,這回是當真不回來了。”李臣年道。 “你……” “至則你不必勸我了,我與她本就無可能,早斷她也能早些心安。”李臣年轉頭。 家就在眼前,他豈是不想回? 還有瑩娘,她這般設計這樁婚事,行簡愿不愿? 崔璟最終還是點了頭:“勞煩你帶我進府一趟,我想去看一看他們。” “這才是當初的崔璟。”李臣年松了口氣。 凝暉堂里,鄭琇瑩剛走,大夫人拿著鄭氏送來的退婚信心情復雜。 雖說鄭琇瑩還是要嫁,但嫁的人卻從長子變成次子。 三年了,一切都該放下了,這府里也該辦些喜事了。 大夫人該接受的也慢慢放下了。 就是不知二郎對此愿不愿意,她只有這一個兒子了,即便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也得問問他的意愿。 大夫人慢慢將信放下:“林mama,你去清鄔院把二郎叫過來,我與他商量商量婚事。” 林mama遂去了清鄔院。 清鄔院里,燭影搖曳,燈火闌珊。 雪衣端進去的補湯早就沒了熱氣,反倒是她自己,坐在崔珩膝上,雙頰熱騰騰的,眼底也泛著紅。 崔珩一手穿過她的發哄了哄,另一手倒了杯茶水遞過去:“熱的。” 雪衣就著他的手,低頭汩汩地抿著。 抿了一大口,崔珩又遞了個杯子過去,正準備讓她吐出來,可她喉嚨一動,卻咽了下去。 崔珩頓住,盯著她微動的喉嚨看了片刻,忽地笑了:“不是喝,是讓你漱。” 雪衣臉頰倏地紅了,目光慌亂,尋常用膳后的確是有漱口的習慣,可她現在哪顧得上這么多。 “我渴了不行嗎?”雪衣偏頭。 “那再給你倒一杯?”崔珩又遞了杯茶水過去,“潤潤嗓子。” “你……” 雪衣唇一抿,直接推開了杯子。 茶水晃蕩出來,濺濕了崔珩半邊膝蓋。 這會兒他心情極佳,任憑她鬧,反而又去抱雪衣,攬著她的腰往前抱了抱:“生氣了?” 雪衣原本束起發髻不知何時也散落了下來,垂著頭捋著發絲低頭不語。 “不說話?”崔珩將她散落的發撩起,偏頭親了親她的臉頰,“那是委屈了?” 雪衣下唇咬的更緊,仍是不看他:“沒有。” 這種時候,她一貫愛說反話。 崔珩無聲地笑了笑,捧著她轉過來:“那我給你賠罪?” 雪衣不明所以,眨了眨濕潤的眼睫看他。 崔珩又親了親她的鼻尖,薄唇擦著她的唇角啄了一下。 再往下,下頜癢癢的,雪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張地推他:“我不要你賠罪。” 崔珩卻自顧自地往下吻。 “我沒生氣。”雪衣急了,這到底是誰給誰賠罪啊? “聽話。”崔珩卻并不聽她的,攥著她的腰直接往桌案上放。 雪衣一凌空,這回是徹底怕了,驚恐地望著眼前的人,這時,秋容忽然在外間叫了一聲:“二公子。” 崔珩頓住,不悅地轉頭:“何事?” “大夫人派人來了說是請您去凝暉堂一趟。” 秋容低聲答道,如非必要,她也不想進來打擾,但林mama就守在外面,若是鬧出什么動靜來了可不好解釋。 余光一瞥,她又看見了兩人的位置,目露驚訝。 原來……原來公子竟會這般哄人嗎? “怎么這時候派人來了?”崔珩問道。 “奴婢也不知,只說大夫人在等您。”秋容埋下了頭。 “別讓大夫人等急了,表哥快去。”雪衣推著他,眼中藏著一絲慶幸。 崔珩忍了忍,一傾身咬住了她的耳尖,細細地斯磨著:“今日算了,下回一定好好給你賠罪。 “賠罪”兩個字他壓的頗為低沉,繞著她的耳廓,說不出的蠱惑。 雪衣耳尖輕顫,根本不敢看他,只得輕輕點頭:“你快走……” “走了。” 崔珩捏了捏她發抖的耳尖,愉悅地笑了,這才終于起了身。 第72章 對峙 “我聽說今日那使節又不安分了?” 凝暉堂里, 崔珩一進門,大夫人便問道。 “是。”崔珩解釋, “酒后鬧事, 抓起來了。” “你抓的?”大夫人又問。 “嗯。”崔珩點頭,雙手微微交疊,已經預料到大夫人會不高興了。 “不是跟你說了莫要再同這群人計較?眼看著今年又要續約了, 那烏剌就是故意想惹事的, 你何必同他糾纏?”大夫人嘴角微微拉著。 “偶然遇見了,正好又在管轄之內。”崔珩聲音仍是淡淡的。 大夫人這才稍稍收心,凝著眉看他:“你不要怪我, 實在是如今大房只有你一個了, 你再出什么意外我當真承受不起。” “兒子明白。”崔珩微微垂眼。 “要是你兄長還在就好了……”大夫人慨嘆了一聲。 原本大夫人只是感嘆大房香火不盛,但這話一說出來崔珩指尖幾不可察地蜷了蜷。 這時,站在窗下,被深深花木掩映的崔璟也抬起了頭。 先前李臣年將他帶進了大房,借口送東西的名義順利進了院子。 三年不見,凝暉堂一如從前, 只是許多仆婦小廝都換了新面孔。 夜色深沉,崔璟一直低著頭, 一路拖著腿走過, 無一人懷疑他的身份。 便是偶然遇見了從廊下出來的林mama, 林mama連眼神也未曾停留。 直到聽見了母親的話,從前的熟悉感才撲面而來。 崔璟透過窗戶的縫隙遠遠地望著坐在花廳里的兩人,只見母親憔悴了不少,原本的一頭烏發摻雜了幾縷白絲, 說起話來, 眼尾的細紋疊出了一道道褶子。 因是夏日, 門窗都開著,里面人并未察覺到外面有人在。 大夫人又轉向崔珩:“傍晚遇到了那行人你定然又沒好好用膳吧,你餓不餓,我讓小廚房給你備了馎饦,你先墊一墊。” 她說完,旋即便有人呈了上來。 又是甜口的馎饦,上面澆著一大勺的櫻桃醬。 換做往常,崔珩可能像往常一樣吃了,但今日他實在沒胃口,移開眼只抿了口清茶:“兒子不餓。” “你不是最愛……” “母親,我今日有些累,你找我來所為何事?”崔珩打斷了她的閑談,擱下了杯子。 大夫人聲音卡住,慢慢地收了話頭,見他揉著眉心似乎極不舒服的樣子也不再繞彎,叫林mama把信遞了過去:“是這樣,鄭氏的來信到了,你看看。” 聽說是鄭氏的來信,不必展開,崔珩便知是什么了。 但他還是展開細細地看了。 “你是如何想的?” 等他放下信,大夫人詢問道。 “母親是如何想的?” 崔珩沒回答,而是反問。 燈影撲朔,大夫人忽有些看不懂這個兒子了,她雙手交叉在一起,搭在座椅的手柄上:“崔氏和鄭氏同為五姓七望之家,本就淵源匪淺,你三嬸便是鄭氏出來的,我的意思自然是繼續親上加親。” “有三嬸一個已經夠了。”崔珩接著,“鄭氏遠在滎陽,于崔氏本就助力不多。鄭琇瑩又曾和兄長指腹為婚,我如何能娶她?” “你兄長畢竟去了,婚約自然也不再作數。”大夫人道,“且你已經出孝了,我聽你祖父說不日便要替你請封,立了業也該成家了。” 請封不過一個虛銜罷了,且正是這虛銜間接導致了大哥的死,崔珩實則并不在意,只淡淡地應了一聲:“知曉了。” 大夫人又道:“且你兄長去了三年了,琇瑩都未曾另許,足足等了三年,鄭氏的誠意可見一斑,怎好再繼續耽誤她?” “這是她自己選的,崔氏并未逼她。”崔珩最不喜歡這種軟性的逼迫。 “話雖如此,但她守禮的這三年畢竟是為了大郎。若是不安置好她,豈不叫大郎寒心?”大夫人又道。 兄長,又是為了兄長,不讓兄長寒心,所以他就必須娶名義上的長嫂? “那母親將我置于何地?”崔珩忽然提高了聲音。 “你這話是何意?”大夫人也看向他。 “三年了,還不夠嗎?”崔珩沒答,只是淡淡地反問,“母親是要把我變成兄長嗎?讓我棄武從文,不準我再上戰場,現在連兄長的妻子,我也要替他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