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42節
趁著混亂的人流,雪衣悄悄混進人群,想趁著混亂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康鸟R車處。 可她著實低估了恐慌的人群會有多大的危險。 被裹挾在人群之中,她只能被迫隨著人流往相反的方向去。 橋上本就狹窄,人群皆自顧不暇,幼子在哭,老者在踉蹌,婦人不停地咒罵。 更叫人不適的是,由于人群都擠在一起,時不時還有郎君在趁機sao擾小姑娘。 雪衣抱著臂,被推推搡搡,全然沒個著落。 當身邊那個瞇著眼,不懷好意的紈绔子伸出手要來碰她的時候,雪衣連忙往后退。 這一退,腳下不穩,她被身旁的人直接擠的倒向前方—— 若是倒下去,定然會被踩踏成重傷。 雪衣正控制不住,手臂已經被猛然撞到欄桿上的時候,忽然有一只手撈住了她的腰,一用力將她直接拉了起來。 那只鉗住她腰的手極為有力。 雪衣劫后余生,一回神又生怕是被紈绔子救了,急忙伸手去推,卻被頭頂上一個個冷冷的聲音打斷:“你還想再摔一次?” 是二表哥。 碰上他,雪衣不知該喜,還是悲,故作驚訝道:“二表哥,你……你怎么會來曲江池?” “我還想問你?!贝掮穸⒅难?,“方才我去了酒樓,女眷們說你回了馬車,可你為何會在這里?” 這么混亂的時候,二表哥去酒樓做什么? 總不可能是為了找她。 大約是關切鄭琇瑩的安危吧。 雪衣眼神掠過他腰上佩戴的那個頗為眼熟的香囊,移開了眼:“我方才和長姐拌了嘴,便出來找她,不小心誤入人流了?!?/br> “你長姐早就走了?!贝掮耖_口。 “走了?” 這下雪衣倒是當真不知了,她是和長姐乘同一輛馬車來的,長姐若是拋下她走了,那她該怎么辦? “非但你長姐,出事的時候我已吩咐讓女眷們都先行回去了?!贝掮裼纸忉尩?。 都走了? 雪衣茫然地看著他:“那我該怎么回去?” 崔珩沒回答,只是一邊護著她往前走,一邊吩咐身邊的人疏散人群。 等下了橋,原本擁擠的人群四散分開,情勢頓時好了起來。 雪衣站在橋邊,看著二表哥將最后一波人潮平穩下來,莫名心生安定。 若是不論那些威逼她的手段,二表哥倒真是個好官,連端陽節這樣的日子都輪值在京兆尹。 今晚若是沒他緊急下令疏散,這曲江池還不知要亂成什么樣。 但疏散完人群,當二表哥朝著她走過來的時候,方才差點被發現的恐懼又升騰了起來。 雪衣暗自祈禱他千萬不要發現。 然而崔珩一邊領著她回去,一邊還是問了:“你今晚離開馬車后去了哪里?” “沒去哪兒?!毖┮抡Z氣隨意,“我就是看見池邊有人在放河燈,好奇過去看了會,不知怎的,突然有人喊有刺客,就被卷進人流了。二表哥,刺客抓到了嗎?” 她說話時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珠子黑白分明,天真又動人,全然不像在說謊。 崔珩盯著她的眼,慢慢移了開:“跑了,今晚人太多,為了防止人群踩踏,衛兵們沒與他交手?!?/br> 原來是為了人群著想。 雪衣想起方才被裹挾的恐懼,又生出些許好感。 人潮散后,這長安大街上格外的空曠疏靜,只剩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雪衣猜不透二表哥的心思,不知他是信還沒信。 踩著他長長的影子,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著。 越走,這方向越不像是去??狂R車的馬廄,反倒朝著國公府相反的方向去了。 雪衣納悶,忍不住碎步追了上去:“二表哥,我們這是去哪里?” “你不是說想看看長安?”崔珩忽地停了步。 雪衣腳底沒站穩,險些撞上他的后背,她連忙伸手抵住,眨著眼看向他:“什么?” 崔珩頓住,回頭瞥了她一眼:“你扎傷了手送槐花煎給我母親,不就是想出來看看長安?” 雪衣想起來了,她當時為了敷衍他,似乎隨口扯的就是這么個理由。 沒想到二表哥記的這么清楚。 “那我們這是去……” “凌云樓,讓你一次看個夠?!?/br> 凌云樓是長安最高的地方。 雪衣早就聽說長安繁華了,來了這么些時日,卻只浮光掠影地走過幾處。 說她對凌云樓一點兒都不心動,也不可能。 但比起二表哥的冷眼來,他突如其來的好意更是讓雪衣心里打鼓,直到登上去才打消。 凌云樓不愧是長安的最高處,雪衣氣喘吁吁地一上去,眼底俯瞰了整座長安城。 整座城池方方正正的,一百一十坊行制規整,已是深夜,一戶戶的燈火漸次熄滅,燈火閃動著,仿佛天生的星宿墜落人間。 雪衣趴著欄桿看了片刻,方才的混亂和緊張慢慢平息了下來。 看著看著,她又輕輕嘆了口氣,長安雖好,卻不是她這樣的弱女待的下去的,于是眼睫又慢慢垂下去。 “你不喜歡?”崔珩敏銳地察覺出她眼底的失落。 雪衣搖了搖頭:“只是有些累了。” 爬個樓都累的中途歇了幾次,她這點體力著實是太弱了。 崔珩冷眼掃過她一把便掐的住的腰,微微皺了眉,但到嘴邊的話卻成了:“累了就歇一歇,待會兒再下去?!?/br> 他話音剛落,雪衣便回了頭,斜倚著欄桿,一雙蒙著水汽的雙眼,欲說還休。 “想說什么?”崔珩側目。 雪衣咬著唇,糾結了一番,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二表哥,你今晚似乎心情很好?” 不僅在人潮中救了她,還帶她來凌云樓,和平時那個總是兇她的二表哥好不一樣。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薄情寡義。” 崔珩聽出了她言外之意,瞬間沉了臉。 雪衣語塞。 果然二表哥還是沒變,又開始兇她了! 她不就是剛入府的時候一時糊涂故意弄傷了自己被他撞見了嗎,還有落水的時候沒提前告訴他。 可二表哥也沒因為這兩樁事受什么損失啊。 總被他抓著這點瑣事兇,雪衣也生了氣,直接背過了身。 這樣好的夜晚,四周萬籟俱寂,發起脾氣來著實煞風景。 崔珩眼神一低,落到了她被擦破的手肘上,丟了個藥膏過去。 雪衣被砸了一下,愈發生氣,正忍不住要開口,再定睛一看才發現二表哥給她丟的是創傷藥。 咦,她手肘竟然擦破了。 雪衣捋起了袖子,若不是二表哥提醒,她還當真沒發現。 她看了看傷口,又看了看二表哥目不斜視的背影,不情不愿地道了謝:“多謝二表哥?!?/br> 崔珩連應聲都不開口,仿佛只是隨手施舍個路邊的野貓野狗。 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雪衣忍了氣,掀開了袖子一點點涂抹起來,邊涂抹,邊輕輕抽著氣。 崔珩憑著欄,隱約聞到了一絲極淡的酒氣,他回頭,忽地發現陸雪衣綰起的袖子似乎濕了。 “我記得你們女眷去的是茶樓,為何你袖子上沾了酒漬?” 崔珩盯著她,忽地想起了那船艙里被打翻的酒杯。 雪衣也慌了,全然沒想到袖子上沾了東西,更沒想到這么細枝末節的東西二表哥都能發現。 她腦中飛快地思索著,慢慢放下了衣袖:“哦,我出來找長姐的時候有些渴,正好看到路邊有人在賣剛釀好的青梅果酒,便要了一些,解解渴。” 這時候的確到處都是賣青梅酒的,這酒不醉人,女子尤其偏愛。 可崔珩對陸雪衣的話一貫只信一半。 飲酒是真的,但和誰一起飲,可就不一定了。 “當真?” 他上前了一步,直接把雪衣逼的倚到了欄桿上。 雪衣倚著欄桿,后背下是數丈深空。 在這種時候她哪敢激怒二表哥,雪衣連忙點頭:“自然是真的,這青梅酒釀的剛剛好,又甜又香?!?/br> “是么?”崔珩仍是不退后,冰涼的手撫上了她的側臉,“這么好喝,你飲了幾杯?” 雪衣剛想說三杯,轉而又想到路邊都是按碗賣的,突然明白過來二表哥是起疑了,到嘴邊的話立馬改了口:“兩小碗,二表哥想嘗嘗嗎?” 她答的并未出錯。 崔珩離得近,確實聞到了一絲青梅的香氣,又靠近了一步:“怎么嘗?” 二表哥這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