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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轉世,并不會對性格有改變。華陽仙君相信,以自己的性子,做仙的時候,事事以仙界安危為己任,成了凡人大將,也該為皇帝效忠…… 是絕做不出,背棄君上,牽扯下屬這樣的舉動。 可事實就是,自己為了孟確做了那樣的事,甚至不惜以命相護,執念到死后化做妖魔的程度。 偏偏這一切,沒有記憶的華陽仙君都無法理解。 也是在無法理解的同時,他心頭那股怎么也不愿放手的念頭,還是慢慢滋生出來,越是壓抑克制,就越是面目可憎,猙獰恐怖。 華陽仙君不知道那個凡人怎么會和孟確相識,又怎么哄得孟確離開虛策山,如何讓孟確以妖靈之身,死心塌地地喜歡上凡人。 可他很清楚,看見孟確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從心底生出妄念…… 身體會因為看見孟確而歡喜,為觸碰而緊張,為得不到而生出癲狂癡戀。 即便是清凈的靈臺上染上邪魔氣息,也不該這樣不能自持才對。他的身體里像是住著什么面目猙獰的怪物,總是在叫囂著,想要找尋遺落的東西。 華陽仙君懷疑自己遺忘的事情頗多,如果只是忘記凡間二三十年,他本該無愛無恨的仙人身軀,不會受到這樣嚴重的影響。 但要說做仙人時候自己認識孟確,華陽仙君追溯自己往昔記憶,卻是怎么都找不到孟確蹤跡,不論怎么看,自己和孟確的關系,也都只存在于封印了作為凡人時候的執念當中…… 更何況,孟確的來歷再清楚不過,生于虛策山中的一顆青竹化形,成精也不過百年,有些天賦卻終究只是下界妖靈。那樣的小妖,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和仙界上仙有任何牽扯的。 華陽仙君想不通,偏偏找了天帝,開了天書命薄也找不出他們的前世今生,有什么牽扯。 就好像,他們兩個本是不該相遇一樣。 想到這里,華陽仙君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鷙狠戾。 若是不能遇見他…… 若是不能…… 燈影搖曳,不知過了多久,華陽仙君收回了手掌,卻不自覺地攥成拳,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什么。他閉眼默念起清心靜氣,驅逐魔氣的法訣,試圖去平復想到孟確而升起的瘋狂。 在華陽仙君閉眼的同時,他身后纏繞交疊的蛇影,如同活了過來一樣,吐著蛇信,紛紛試圖去纏上仙人的身體。 密室內多了一陣嘶嘶作響的聲音…… 蛇影前行,輕輕游走于地面,發出蛇鱗摩挲的沙沙聲,聽上去無端令人汗毛倒豎。然而就在蛇影即將觸碰仙人身軀的時候,一陣金色靈光閃過,將撲來的蛇影盡數打碎,化作片片煙霧,消弭于無形。就好像剛才的蛇影,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也是這時候,華陽仙君突然睜開眼睛。 察覺到有人闖入內殿,心念一動,安靜的密室再無活人,只留一盞未燃盡的油燈與香案上的畫像。 …… 作為仙君住所的解香殿,實際上冷清得很,內殿除了用來打坐的蒲團之外再無其他,是個近乎苦行僧才有的屋子。 孟確推開了解香殿的大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端在手里的兩碟糕點,甚至找不出放置的地方。 孟確看著華陽仙君打坐的背影,烏發束于冠頂,一襲白衣翩然出塵,全然看不出這世上還有什么事能牽動他的情緒??辞暹@點后,孟確更加堅定了要離開的念頭,他主動上前,蹲在正打坐的仙君面前,問他要不要吃芙蓉酥。 “……”華陽仙君睜開眼睛,看見了孟確手里制成芙蓉花模樣的點心,淡淡回答:“不必。” 蹲著的姿勢讓兩人靠得極近,孟確似乎還能嗅聞到華陽仙君身上悠然的檀香,仿佛自帶一股不可侵犯的天神威壓。 還真是和盛淮景那家伙不同。 想到自己此前種種行徑,無理取鬧一樣要求仙君和自己成婚,真就鬼迷心竅了…… 孟確看著與盛淮景如出一轍的容顏,失神的同時,又不禁閃過一絲失落。這是他,又不是他。如此不能堪破皮相,怪不得老道長說自己難成大器。 孟確能看清華陽仙君,華陽仙君自然也能看清孟確。他清楚地看見了孟確一閃而過的失落,視線落到芙蓉酥上,華陽仙君以為是自己拒絕他,傷到了他。 想到這里,華陽仙君心底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想伸手去抱他,親他,安慰他。 不過一碟點心,自己為什么要拒絕他,不能如他的愿呢? 華陽仙君在思索要不要拿點心吃的時候,孟確突然對華陽仙君說:“仙君大人,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br> 孟確在華陽仙君目光中,緩緩說完了自己的想法。 總結起來就是,他知道錯了,不該把仙君認作盛淮景,他想要回去凡界,去收斂盛淮景的尸骨。 “我們的婚事,本就是個錯誤,不如就此作罷,怎么樣?”孟確放軟了聲音,與華陽仙君商量。 “……”華陽仙君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要為了那個凡人,離開?” 第15章 百年 聽見仙君問話,孟確連忙解釋:“我知道和仙君您結契是大事,不該由我這樣隨心所欲,可既然是錯的,就該快些回頭,不該一錯再錯。以后我雖然去凡界了,但若是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只要您開口,我一定拼命給您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