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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骯臟的人性,不如一并毀滅了吧。 小小的裴時清閉上雙眼,任由自己沉落,他躺在實驗艙的底部,帶著藥劑的營養液悉數涌進口耳鼻,蒙住五感,他在窒息中找到了寧靜。 在這樣的寧靜中,有一道聲音仿佛破開水海,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 【阿裴,阿裴,別冷著臉啦,陪我聊聊天吧?!?/br> 【你最可愛了!】 少年裴時清敲了敲艙壁,面無表情地指控他:“你好煩,等心臟長好了我就把你丟出去。” 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躺在實驗艙的也是個少年模樣的人,他全身連接著數道管子,精壯的胸口貫穿了一個大洞,正中央一顆通紅的心臟正在跳動,心臟周圍已經生長出細細的紅色血管,淺淺的與血rou相連。 少年眉眼深邃,眼珠很黑,對著他彎了一下眉眼。 他輕輕翕動花瓣般優美的嘴唇,想說的話通過腦波翻譯器傳遞到裴時清腦中。 【等我好了就帶阿裴一起出去。】 裴時清猛地驚醒,“砰”地一聲撞在實驗艙上。他卻顧不得疼,五指蜷緊死死摳著艙壁邊緣的棱角,盯著空蕩蕩的艙室眼珠發沉。 他凌亂地喘著氣。 這里除了他,曾經居然住過另外一個人,并且和他的關系匪淺。 到底是誰? 他拼命去想,卻怎么也勾勒不出那人的相貌,只記得那一把尾音上揚的少年音。 熱烈且溫柔。 門口突然傳來響動。 裴時清人還未清醒,手臂已經抬了起來,一排牛毛銀針射出去,毫無動靜。 這時他才轉頭,門口大開著,一覽無余。 他的神經卻沒有松懈,而是提高聲音喊道:“誰?” 門口緩緩走進一個人:“是我,時清。” 見到是陳默,裴時清那口吊著的氣才喘了出來,臉上的情緒轉眼就已經消失無蹤。 他站直身體,低頭抹去手腕上一排血點,語氣冷淡。 “不是在外面等么,怎么進來了?” 陳默苦笑一聲:“我怕你出事?!?/br> 怕他出事是真,監視他也是真。 裴時清無意戳破他,他抬手揩去滾到下頜上的冷汗,抬步往回走。 “回去吧,這里什么都沒有?!?/br> 陳默卻打量起了四周,指著空空如也的實驗艙不知趣地問:“這里就是關押你的地方?” 裴時清沒有回答他,人已經走出門外。 陳默自知無趣,打開終端將房間各角落都拍了一遍后才跟上他。 穿過長廊再次回到地下實驗室中心,整齊擺放著的實驗艙像棺材群一樣占據了大部分地面,裴時清大步從中間穿過,徑直走到總控室門口。 這里是最后一個地方,也是他最不想推開的地方。 他寧愿父親們的遺體躺在長廊外的骸骨堆里,也不想在總控室發現他們的蹤跡。 裴時清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總控室的門。 “時清——”陳默叫住他,欲言又止。 裴時清只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隨后推門而入。 陳默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要看——” 然而已經晚了。 裴時清頓在了原地。 他的身體一度變得十分僵硬,接著開始細細地顫抖,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接著他猛地甩開陳默的手,三步并作兩步走出去,甚至因為走路不穩而踉蹌了好幾下。 他卻顧不得狼狽,幾乎是撲到了cao作臺前。 總控室很小,只有一個cao作臺,以及cao作臺連接著的屏幕。 此時cao作臺前本應坐人的臺面上擺放著一個玻璃罩,里面罩著一個新鮮的腦組織,四面八方的感應線通過玻璃罩將其與cao作臺上的案件連接起來,顯示屏上滾動著繁雜的數據。 那些數據在他幼時經常會在父親的演算紙上看到,也許只是突如其來的一個公式,也許是乍然而現的演算方式……父親都會將它們記錄下來,用來推進基因實驗。 他畢生的夢想就是通過基因實驗消除信息素帶給Omega的影響,讓他們擁有正常人的權利和生活。 沒想到伊甸園為了竊取他的智商,竟然將他的腦組織整個取下,就這樣榨取了它十八年。 無休無止,日夜不停! 裴時清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他彎腰靠近玻璃罩,呼出的白汽模糊了玻璃,他眼前一片模糊,大腦嗡嗡作響,連最基本的運轉都做不到。 “父親?!眱蓚€字在齒間輾轉幾輪,還沒說完嗓音已帶哽咽。 他額頭抵著那塊玻璃圓罩,心底的后悔淹沒了一切。 他猜測過面具人將父親們折磨至死,也猜測過拿他們做基因實驗,卻怎么也沒想到他們竟然將他的腦髓取出來,只為了繼續為他們的變態研究服務。 他叫得一字比一字粗糲,仿佛要磨出血來。 他以為最差的結果不過是死無全尸,誰知—— 裴時清喉嚨里發出斷續的嗚咽,垂下的脖頸黑色紋路隱隱浮現,順著血脈攀爬而上。 “快停下!”陳默“嗖”地拔出槍,急速退到門口,槍口黑洞洞地瞄準了他。 他的聲音焦切,握槍的手微微發抖。 “裴時清,我以懸鏡塔監督員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停止異化,否則我將有權執行清除命令?!标惸呗暫攘?,神情比遇到詹森異化時緊張了一萬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