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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守在他身邊的陳默下意識往后一退。 裴時清在他眼底看到了警惕與害怕。 只有顧星野那個傻子才會毫無保留地愛他,第一次看到異化的他就巴巴地把脖子送到他唇邊…… 只有他才不嫌棄自己是個怪物。 裴時清沖陳默扯了扯唇角,似乎是想安撫一下他,但失敗了,于是他低頭往外面走去。 盥洗室傳來嘩啦的水聲。 陳默望著他的背影半晌,鬼使神差順著一路被腐蝕的艙板走到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眼底的情緒已經被很好地收斂,流露出的擔心也不是作假。 裴時清在洗手。 他洗得很仔細,指縫里都揉搓得通紅。 陳默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 飛梭??吭谝黄瑹o人區,走出艙門的那一刻,裴時清被喂了一口夾雜著黃沙的狂風。 “咳咳。”他咳嗽幾聲,試圖把滾進喉嚨里的沙子咳出來。 通訊那頭立馬傳來緊張的聲音:“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危險了?我現在就過去——” 裴時清打斷他的話,隨手拿了一塊布捂住口鼻,迎著黃沙往前走,邊走邊說:“現在不危險了,這里是一片無人區,我要進去拿個東西?!?/br> 顧星野頭皮都炸了。 現在? 也就是說剛剛他都處于危險之中? 他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又不甘心地強迫自己按捺下去。兩人遠隔數十億光年,他的擔心不僅多余,而且會影響裴時清的情緒。 他得忍住。 顧星野吸氣又吸氣,最終還是沒忍住。 “你在哪里,我現在就出發。” 裴時清一頓,下意識表示拒絕:“已經結束了,我拿了東西就回。” 說完也許覺得自己有些生硬,怕傷了年輕Alpha的心,便解釋道:“很重要,是——”他頓了頓,話語在口舌中繞了一圈,最終還是決定說出來:“我父親們的遺體?!?/br> 說出來的一瞬間他的心口驟然一松,仿佛那塊積壓了多年的大石終于被搬走,他陰暗晦澀的內心得以窺見一線天光。 通訊那頭僅停頓了一秒,接著顧星野暖如陽光的聲音響起:“那正好,接咱們的爸爸一起回家。” …… 掛斷通訊,顧星野火速聯系了蒂克,拿到了他私人飛梭的秘鑰,開著直奔搖光星而去。 “解析倒計時48小時,檢測到有異常數據侵入,請問主人是否繼續?” 裴時清按了按耳扣,回復破曉:“繼續,強行驅逐?!?/br> 破曉:“好的主人?!?/br> 裴時清問道:“還記得寫進你程序里的最高指令嗎?” 破曉:“當然記得,人類生命至上?!?/br> 裴時清點頭,斷開了連接。 黃沙漫天,搖光星的天空總是黑云壓城,狂風席卷著細沙拍在人臉上,生疼。 身后的飛梭已經看不到了,裴時清和陳默跋涉在曠野無垠的沙漠里,前方聳立著一座巨大的黑色建筑,在日積月累的風沙中已經被埋下一半,陳默用腳撥了撥沙子,才勉強看清上面寫的是“懸鏡塔”三個字。 懸鏡在上,是為正衣冠,明得失。 最初的含義就是前輩們用來告誡自己牢記初心,《基因改造計劃書》是為了人類延續提出的大膽實踐,我們應敬畏與感激第一批在同意書上簽字的先輩們,他們理應載入史冊,被永遠銘記。 裴時清拿出手/槍,對著已經破爛的窗戶“砰砰”兩發子彈,玻璃應聲而碎,他用布條將手指裹纏幾圈,翻了進去。 塔內陰森黑暗,正對著門的就是一道長長的走廊,裴時清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幼時只覺得這條路好長,他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身后痛苦的嘶喊拽著他的腳,將他往回拖,他拼命往前走,他要跑出門外,跑到月光底下,這樣就會有人來救他。 嘶喊聲停卻突然停了,萬籟俱寂。 小小的裴時清血淚滿面地望著近在眼前的銀亮月光,咬牙轉身,親自走回了這座囚禁他的可怖地獄中。 開啟了他長達三年的基因實驗品之路。 腳下的路覆著一層淺淺的黃沙,裴時清卻無比清晰地知道,黃沙底下沾著多少干涸發黑的血rou,地板、墻壁、角落…… 他曾經目睹過,也參與過。 他是受害者,后來接過刀成了劊子手。 此后種種,十八年漫漫人生路,往事不堪回首。 塔內安靜得過分,墻壁隔絕了外面的風沙,裴時清只能聽見他和陳默行走時發出的沙沙聲。 懸鏡塔原本是一座用于基因研究與改造的辦公樓,裴時清所在的地方是二樓,詹森所說的地下實驗室在負一樓。 當年他離開得太匆忙,沒來得及搜查一遍。 沿著廢棄的樓道下去,地下實驗室的鐵門緊鎖,這里原本是存放基因標本的地方,后來被反叛者當成根據地成立了伊甸園,這里便成了那些喪心病狂的基因實驗場所。 裴時清至今仍記得被泡在實驗艙里的粘稠感與窒息感。 他從未想過父親們遺體的歸宿會是這里。 在被折磨至死后,面具人,或者說伊甸園到底拿他們做了什么? 裴時清指尖輕輕按在鎖孔上,指骨微微發著抖,某個瞬間他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