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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京張了張嘴, 有些說不出話來,即便那時候他們尚未坦誠心意, 還處在互相提防的狀態, 周儀的這種做法依然讓他心驚。 “所以那時如果我并沒有懷上身子, 你是不是……是不是依然會在陛下跟前彈劾我?”他有些難以啟齒, 聲音也暗啞下來。 周儀沉默片刻, 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會?!?/br> 經歷了連日來的心情舒暢之后,從前那種發苦的笑再次出現在他唇角,他早該知道, 眼前這人就是那種原則高于一切的人, 能夠接納他, 主要還是因為他以男子之身為他懷了孩子,而懷孕生子的事情,是他自亡妻去后心中一直以來的心結,是他討巧了,如今能得這人如此相待,其實是沾了肚子里這孩子的光??! 想明白這些,夏京的心緊緊揪了起來,先前因巨大歡喜而沖昏的頭腦也漸漸清醒過來,胸口驀地有些發悶,可是明知這人對自己是愧疚對于愛憐,他還是不肯放手,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絕不放手! 唇角那絲苦笑瞬間消散,轉而展現出一副無所謂的狀態:“哈哈,我就知道,這才是你周大人會做的事。既然如此,你我再一同去臺州府,合適嗎?” 周儀反問:“那我便要問你,如果讓你再為劉長刀平反,你可愿意?” 夏京有些明白過來了:“你的意思是,要我再給陛下上道折子,說劉長刀之事可能是我當初草率了,然后以查證事實的名義折往臺州府?” 周儀點頭:“正是如此?!?/br> “周大人,你這可是要我在陛下那兒出爾反爾啊,”夏京挑眉,“陛下能答應嗎?” “等到回信傳來,我們應該已經在臺州府了,陛下即便不同意也沒辦法,事已至此,他不至于親自駕臨臺州抓人。” “你這是把陛下也給算計進去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陛下因此龍顏大怒,又該如何?” 周儀早已想過這種情況:“劉長刀確實是個有真本領的人,他與二王爺交往甚密的緣故我也了解過,絕不至于遭此革職下獄的大罪,近一年對倭戰事屢屢失敗,陛下對王賓早已不滿,這一次如果能讓劉長刀把王賓替換下來,再打上幾場漂漂亮亮的大勝仗,陛下龍心大悅之下,定然不會追究太多。” 夏京聳肩:“既然你都已經想好了,按你說的辦便是。我現在就擬折子?!?/br> “好,可要我替你參謀參謀?” “榮幸之至?!?/br> ****** 幾日后,阿窈終于回來了,帶來的消息是那幾個少年被送到了河南巡撫陸群府上。 如此一來,為錢知府遮掩的人便不言而喻了,作為一省行政長官,陸群確實有這個能耐。 兩人迅速安排遞折子、送信、整理行囊,準備踏上前往臺州府的行程,等到朝廷派人過來接手河南這邊的爛攤子,早已運抵臨近三省的米糧也就可以正式發放給百姓了。 面上雖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夏京心里卻又增加了一份隱憂,蓋因這河南巡撫陸群,其實算是他的人,好巧不巧,陸群原是臺州府知府,幾年間是走了他的門路,才接連官升四品,來河南補了這巡撫的缺。 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這人肯定是廢了,也不知道陛下那兒會是個什么想法,他捐出整個河南省半年的米糧用度,抵了對舒齊的失察之罪,也不知還夠不夠抵消陸群的這份罪。 此事暫時按下不表,翌日依舊是周儀、夏京同車,阿窈和柳商陸帶著蕊珠一輛車,正式出發經安徽前往浙江。 這段路與從京城到南陽的里程大差不差,等進入浙江境內,夏京的身子已經四個多月了,經柳商陸確認,確實是雙胎無疑。 雙胎的肚子長得比一胎快,才四個月出頭,幾乎與一般婦人五個月的肚子相仿,平日里無論行動還是坐臥都開始不便起來,隆起的肚子在他們這幾個朝夕相處的人面前,更是已經完全無法掩蓋。 天氣正值酷暑,越往東南,便越是濕熱難耐,趕路時在馬車里一坐就是一整日,把夏京弄得心浮氣躁,脾氣也愈發陰晴不定。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上一次他們在蘇州北邊的揚州府cao辦恩科事宜,如今那些入圍的舉子估計已經齊聚京城,只等八月殿試開始,哪怕夏京這個主考官沒有回去,殿試還是要如期舉行。 這一次途經杭州府,他們也多停留了幾日,倒不是刻意停留游玩,實在是夏京的身體有些受不住這暑熱難耐的氣候,出現了輕微的中暑癥狀。 那日正坐在馬車里趕路,夏京從早晨開始就一直喊熱,身上源源不斷的汗水很快就將一身紫錦薄衫浸透,周儀以為是天氣使然,便沒有太在意,只在旁邊為他搖扇降溫。 哪知臨近午時,夏京的面色突然潮紅異常,眉心皺得死緊,揉著胸口說悶,周儀聽了便為他撩開車簾子通風。 但他還是不舒服,挺著個隆起明顯的肚子,更是壓得整個人難受極了,他不順心就想要找周儀的麻煩,刻意說道:“這天兒竟熱成這樣,你當初怎么不想個北邊的地方,大熱的天非要往南邊走?!?/br> 周儀知他懷著身子燥熱難受,便耐下性子好言相勸:“此地正好有契機。你且忍一忍,等進了杭州城咱們就去找家客棧歇息可好?” 夏京面色不好,眉心直擰成一道深深的溝壑,惱起來有些口不擇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盤算,去南陽是要我給你行方便,解決當地貪墨問題,去臺州是為東南水師,說得冠冕堂皇帶我離開京城,其實不還是為了你所謂的正事,我不過是個附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