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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一聽便滿口答應:“行,這事兒包大娘身上了,說來也是趕巧,我家兒媳婦前陣子診出有了身子,害喜害得厲害,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就想吃些酸的,這不就為她準備了好些,你只管來拿就是。”如此,倒也不再提送飯過來的事兒了。 周儀自是千恩萬謝送走了她,提上飯籃子回夏京房里。 土胚的房子隔音效果不那么好,周儀在院子里和大娘說的那些話,夏京縱使躺在房里也全聽著了,吃飯時便不經意地問他:“你怎么知道要弄些酸的來?” 周儀沉默,一副專心致志吃東西的樣子,半晌才道:“亡妻有孕時也愛吃這些。” 他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倒是夏京,突然想起他原配發妻是怎么沒的。 夏京是沒有親眼見過那位,當年他離開以后周儀才娶妻的,等到他考上科舉得入翰林院,和周儀走得很近那段時間,那位已經沒了,這件事情還是他當時悄悄向周松打聽才知曉的。 因提起了令周儀不快的事,夏京一時有些愧疚,偷偷抬眼瞧對方的臉色:“抱歉,我不該……”他本來也沒吃幾口,正想著要道個歉,心里一急,喉頭頓時又涌起一股酸澀。 “嘔……” 他人都這樣了,周儀哪里還忍心苛責于他,忙起身替他順著后背,邊道:“不用說抱歉,不怪你。”是啊,此事與夏京有什么相干,非要有個責怪的人,那他自己才是罪魁禍首,與人無尤。 把方才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以后,胃里空空如也,夏京的嘔意才逐漸停歇下來,間或伴隨著幾記干嘔,可是已經什么也嘔不出來了。 強烈的嘔吐牽動著小腹隱隱發痛,夏京強撐著一口氣不肯對周儀言明,便借口自己有些累,沒胃口了,想休息一會兒。 周儀不疑有他,扶他躺好,細心為他捻好被角,收拾好東西走了出去,他還要去煎藥,順便把屋里漏雨那一片狼藉收拾一下。 最近這幾日,他仿佛把這許多年以來的活全部干完了。 簡陋的房間里,他自己床上的被褥全都濕透,擰一擰還能擠出水來。 外頭雷聲又來了,閃電散發出驚人的亮光,在眼前閃了好幾下,幾聲悶雷過后,瓢潑大雨再度傾盆而下。 屋頂還沒來得及修,雨水又漏進來了,周儀連忙把屋里能裝水的器皿全部用來接水,可是還嫌不夠。 眼看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腳邊,水花散濺開來,在地上積起一個個小水洼,他有些發愁地瞅著破敗的屋頂,空有滿腹詩書錦繡文章,現下卻只能束手無策。 這可真叫一個文人泄氣! 好在夏京那間夠結實,否則恐怕要厚著臉皮借住到別人家里去了,周儀苦中作樂地想。 一整個上午,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眼看晌午將至,他輕手輕腳進西屋去看了看夏京,見對方喝過藥還在睡,他索性裹上蓑衣戴上斗笠,快步沖進雨里。 外頭風雨實在太大,把不太粗壯的小樹吹得攔腰折斷,草皮雜亂地倒向一邊,長勢良好的莊稼毀了大片,看著就叫人心疼。 天災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村里今年的收成怕是要毀了,這里如此,附近村落恐怕也是大同小異,看來回京以后還得與戶部的何老大人商量一下,想辦法拿出個補救之法來。 這風里來雨里去地走一趟,周儀身上濕了大半,手臂上的傷口本就沒有痊愈,被雨水泡得起了皺,血水滲出來將灰白的衣袖染紅一大片。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因沒有多余的替換衣裳,只能先簡單把身上擦擦干,然后把飯食給夏京送進去,一起拿進去的還有從大娘家取來的酸梅子。 這個時候,夏京倒是已經醒了,周儀見狀便助他墊高枕頭,扶他半靠在枕上,又把那罐酸梅子遞過去:“先吃一顆開開胃,大娘說她兒媳吃了效果極好。” 夏京沒有伸手,視線落在周儀被血染紅的衣袖處,皺著眉心,眸底暗含幾分心疼:“怎么弄成這樣?” 周儀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傷口的位置,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妨事,你先吃,我一會兒拿塊干凈的布包一下就好。” “我來!” “嗯?” “我是說,我來幫你!”夏京垂下眸子目光閃爍,仿佛很不耐煩的樣子,脖頸上卻悄悄泛起一抹淡淡的紅,襯得他膚色愈發妍麗,不過周儀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頭,所以絲毫沒有察覺。 最后還是由周儀自己包的傷口,讓夏京幫忙系結,夏京如今根本聞不得血味,一聞就止不住嘔意。 倒是那罐酸梅子還真有用,夏京飯前吃了兩顆,今日這頓午飯便胃口奇好,一直到吃完都沒有再吐過。 周儀聞著那梅子的味道,只覺得連牙都要酸倒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的,這有了身子的人,就是不一樣。 有酸梅子止吐,中午飯又吃得飽飽的,到了下午夏京便精神極好,不再像前幾日那樣,一睡就是半日。 他下面才流了血,還要躺著養身子不能起床,便從敞開的房門口看周儀在堂屋里忙忙碌碌,唇角噙著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周儀幾次抬頭看他,他都是這副模樣,因怕他無聊悶得慌,便回房去將之前連夜寫的那冊還沒來得及賣出去的戲本子拿給他,讓他無聊時翻翻權作消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