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下臣 第15節
看見素律全須全尾的躺在榻上,只是閉著眼還在昏睡,姜妁松了口氣,聽著姜十五的話忍不住皺眉:“他知道啊?” 卻又像是自言自語般,并不要姜十五作答,轉而在一旁太師椅上坐下,問她:“你何時回來的?” “就方才,”姜十五上前替她斟茶,拿慣刀劍的手熟練的擺弄著繁復的茶具,一邊說:“屬下對比白綰口中所言,已經找到傅長生藏匿那些女子的別院,就在九黎山腳下,不遠。” 姜妁柳眉微挑,端碗飲茶,示意她繼續說。 姜十五又道:“屬下在那處別院蹲守了幾日,不出殿下所料,那天夜里,皇上便派了龍鱗衛去那處別院,將那些女子盡數帶走了。” 大楚由立國起,便設有龍鱗衛,藏于暗處,僅聽命于帝王。 “看來,傅長生沒多久便能死灰復燃了,”姜妁面無表情,緩聲道:“跟過去了嗎?” 姜十五點頭:“行宮偌大,許多地方人跡罕至。” 聽到這兒,姜妁嗤笑了一聲:“他是瘋了嗎,把人藏在行宮里,以為本宮不敢一把火把這兒燒了不成。” 這話姜十五不能接,只道:“殿下,接下來怎么辦。” 建明帝好了傷疤忘了疼,姜妁前腳將白綰這個出頭鳥以儆效尤,他后腳還敢人聚攏著藏起來。 可這些姑娘到底還有幾分無辜,總不能挨個打殺了吧,明明建明帝才是那個最該死的。 姜妁才舒緩的心情又涌起一股氣,煩躁道:“將消息放出去吧,趁旁人動手時將她們帶走,讓她們有多遠滾多遠,若還敢有半分叵測居心,格殺勿論。” 姜十五領命退下。 . 行宮里不知何時起,在宮女內侍間流傳起一個故事。 說啊,這九黎山行宮久未有人至,雖日常有人掃灑,卻到底是沒多少人氣,偏行宮豪華精致,便引來山中的精怪在此處安家,后來帝王來此避暑,這精怪也不走,化作絕色姿容的女子,勾引帝王夜夜笙歌。 “你說什么?” 懿寧殿中傳來一道驚聲質問。 嘉成皇后坐在上首,臉色鐵青,身側站著面色陰沉的柳嬤嬤,地上跪著三五個粉衣宮女,哀泣聲一片。 “你們說行宮鬧鬼?”嘉成皇后再厲色問道。 其中一個宮女抽噎著,道:“好多人都看見了,西清殿本來就沒人住,卻夜夜燈火通明,更有歡聲笑語傳出,就連陛下也往那處去的,不是那些臟東西是什么。” “胡說八道!”嘉成皇后將高幾拍得直響:“皇上乃真龍天子,怎可能被鬼魅近身,你這女子滿口胡言亂語,簡直可惡!” “通通拖出去,杖斃!杖斃!” 她說得兇狠,喊出口的話音還有些尖利。 馬上便有太監闖進來,將哭喊著求饒的宮女往外拖。 嘉成皇后別過眼不去看她們,一邊撫著胸口直喘氣。 柳嬤嬤忙給她斟了杯茶:“娘娘,先喝口茶順順氣。” 嘉成皇后像是氣急了,她的手還在顫抖不止,連茶碗都端不穩,一錯手,茶碗落在地上碎裂成片。 她茫然的看著地上碎裂的茶碗,看著裊裊熱氣消失不見。 嘉成皇后幾乎又驚又慌的看向柳嬤嬤,眼眸中沁出淚,顫聲說:“嬤嬤,本宮要怎么辦。” 柳嬤嬤原是嘉成皇后的乳娘,她生母身份低微,又死的早,嘉成皇后算得上是柳嬤嬤一手帶大,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嘉成皇后和白皇后以及建明三人帝的糾葛,柳嬤嬤作旁觀看得一清二楚,可明明鳩占鵲巢的白皇后死了,嘉成皇后應當守得云開見月明才是,誰知道她這心頭朱砂痣成了墻上蚊子血,早死的白皇后卻成了建明帝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柳嬤嬤滿臉肅穆化作心疼,把周邊伺候的宮女遣出去,回首握著她的手安撫:“此事奴婢也有所耳聞,原以為不過是奴才們傳的閑話,如此看來,恐怕倒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嘉成皇后笑得凄慘:“妖精鬼怪有沒有本宮不知道,有勾魂奪魄的妖女才是真。” 建明帝將什么人藏在西清殿,嘉成皇后再清楚不過。 她只是覺得可悲,她親手將白菀的替身帶到建明帝跟前,可明明,當初相愛的是她和建明帝才對啊。 見嘉成皇后這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柳嬤嬤心如刀絞,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逐漸陰狠。 俯身在嘉成皇后耳邊道:“九殿下如今已能獨當一面,又是嫡子,倘若陛下魂歸九天,九殿下繼位豈不是名正言順?” 嘉成皇后慌忙捂住柳嬤嬤的嘴,從齒縫里擠出聲音道:“你瘋了不成!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亂言!” 柳嬤嬤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混濁的眼里全是殺意:“娘娘您考慮清楚,陛下心思不定,又正值壯年,如今西清殿里的正受寵,倘若一旦有一個懷上龍嗣,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個皇子,恐怕會威脅到九殿下的地位啊!” 嘉成皇后看著柳嬤嬤,雙眼發直,喃喃自語道:“那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子……” 柳嬤嬤看她執迷不悟,忍不住抓著她的肩膀搖了搖:“娘娘,您還不了解陛下嗎?如今舊情不再,您得為九殿下考慮啊!” 嘉成皇后面露猶疑:“嬤嬤你不知道,皇上手里有一支暗衛,他與本宮說過,倘若帝王并非壽終正寢,那支暗衛必然會追查到底,若他們查到我們頭上,那才是害了琉兒!” 柳嬤嬤冷笑了一聲,抬手指向東邊的永安殿:“那位本就與陛下勢同水火,前不久還當著朝臣的面大開殺戒,您說,倘若她知道陛下將人藏在西清殿,依她的性子,不會闖過去大鬧一場嗎,待她將那些女子斬殺殆盡,咱們的人再出手也不遲,屆時這謀殺帝王的罪名必不可能落在咱們頭上。” 她將自覺周密的計劃與嘉成皇后細細講了一遍,偏偏嘉成皇后再三猶疑,始終不同意。 嘉成皇后抓著柳嬤嬤的手,淚眼婆娑:“可是嬤嬤,本宮愛他,這么多年,本宮滿心滿眼都是他,不論他如何,本宮總是愿意給他幡然悔悟的機會的。” 柳嬤嬤恨鐵不成鋼的連連嘆氣,只好又說:“娘娘舍不得陛下便罷了,可您總得把那群小妖精處理了吧?咱們把消息傳給永安殿那邊,到時她與陛下起爭執,若是失手做了什么,娘娘可不能怪奴婢,到底不是我們動的手。” 嘉成皇后抽泣著連連點頭。 柳嬤嬤手腳也快,晌午與嘉成皇后商定,晚間素律便逮到幾個眼生的宮女在院子里東張西望,一邊竊竊私語。 姜妁才睡醒,趴在案臺上醒神,素律將人指給姜妁看。 “她們聊什么呢?”姜妁懶散的匐在案上,撿桌上的糕餅吃,一邊問。 被圍在中間的宮女窺視著姜妁這邊的動靜,見她們似是看過來,便開始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將西清殿有妖精鬼怪的故事講了一遍。 素律精通唇語,將那宮女的話完整復述給姜妁聽。 姜妁覺得腹中有些饑餓,砸吧著寡淡的嘴道:“她們講的,和咱們傳出去的,有什么不一樣嗎?” 素律將果盤往姜妁那邊推了推,笑道:“他們說,西清殿的妖怪幻成了先皇后的模樣。” 聞言,姜妁不耐煩的“嘖”了一聲:“真是蠢,建明帝行事那般隱秘,又怎么可能會讓西清殿傳出動靜,不先查這些傳言的由頭,反倒聽著點風吹草動便想讓本宮做這個出頭鳥,她是真把本宮當傻子了。” 素律憋著笑,姜妁還在嘲。 “也就她能蠢成這樣,沒見著旁的幾個一點動靜都沒嗎,真是蠢得清新脫俗,本宮不用查都能猜到是她。” 素律笑得打跌,強忍住勸慰道:“也得多虧皇后娘娘,至少能擾亂不少眼睛。” 姜妁嗤了一聲:“剩下幾個也沒比她聰敏多少。” 素律看那幾個宮女不知何時失去蹤影,便道:“她們反過來算計您,咱們接下來要怎么做?” 姜妁讓素律喚小廚房擺膳,一邊說:“如果換做是本宮,第一時間便會查這傳言的由頭,然后帶著‘目擊證人’義正言辭的找皇上做主,至于后面會引發什么后果可就與本宮無關了。” “如今嘉成皇后將這口鍋攬在自己身上,咱們就等,看看哪個會去找父皇做主吧。” “至于嘉成皇后想讓本宮出這個頭是不可能了,咱們權當不知道,反正本宮能忍,就看她忍不忍得了。” 而嘉成皇后確實是沒什么耐心的那一個,不過兩日的功夫,西清殿便升起滾滾濃煙,火光照亮了半邊天,與此同時,四妃之一的賢妃帶著人強闖懿寧殿,要捉拿柳嬤嬤。 第17章 賢妃娘娘此時正帶著人前往懿寧…… 夜已漸深,萬籟俱寂,月亮高高懸掛在半空中,從濃暗的烏云中探出半面彎月。 一陣夜風起,烏云吹散,月光傾瀉而下,照在被夜風吹起皺的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下一瞬,行宮最深處的西清殿,火光沖天而起,熊熊烈火的熱浪,和木材燃燒的炸裂聲,在寂靜的夜里,被夜風送去很遠。 過了一陣,才漸漸有宮女內侍發現西清殿起火,呼喊聲,嘈雜聲響成一片,前頭住著各家貴主的宮殿次第點亮燈火。 “殿下,殿下。” 素律推開殿門,端著燭臺走進來,在門口將蠟燭點燃,將昏暗的寢殿內照得亮堂,隨后才小心翼翼的撥開垂掛的紗幔往里進。 姜妁蓋著被衾,雙手交疊在腹前,闔眼睡得正熟,對外頭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殿下,”素律俯身在她耳邊輕喚。 姜妁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眼,順著床邊的窗口,瞥了一眼外頭昏暗的夜色,懶聲道:“怎么了?” “西清殿起火了,”見她醒來,素律將床幔掛起,攙著她坐起身,又從后頭燃燒的爐子上取來一直溫著的熱水,遞給她。 “里頭的人都帶出來了嗎?”姜妁接過茶碗飲了一口。 素律頷首道:“姜一一直盯著懿寧殿那頭,聽見她們準備動手,剛入夜便把西清殿的人悄悄帶走了,他們腳程快,就算帶著那些姑娘,這會兒應該也已出了滄州地界。” 聽說人已被安全帶走,姜妁便不打算再管,將茶碗遞給素律,困倦的打了個哈欠,又要蒙著被子倒頭再睡。 素律忙把她攔著,道:“賢妃娘娘此時正帶著人前往懿寧殿,說是要捉拿柳嬤嬤。” “賢妃?”姜妁竭力抬起快要合攏的眼皮。 建明帝除了嘉成皇后,還有賢良淑德四妃,偏偏各個名不副實。 良妃出身鎮國將軍府,入宮前便是京城里有名的霸王花,脾性暴烈,恣意妄為,與‘良’這一字沾不上半點關系。 淑妃娘家家世不顯,倒是生得花容月貌,早年從萬千秀女中脫穎而出,一躍為妃,據說頗為精通閨中秘術,時常和建明帝玩些新花樣,與‘淑’這一字也相去甚遠。 德妃一向小心謹慎,在宮里沒什么水花,但建明帝每月總有那么一兩日會去她殿里坐坐,而今夜建明帝便恰巧宿在她那兒。 而賢妃,出身高不成低不就,相貌平平卻育有兩子,偏偏還能是四妃之首,平日里也沒什么動靜,瞧著像是個秉性溫良的。 但朝中半數大臣對她所出的二皇子和五皇子,贊不絕口,在建明帝跟前也是頻頻露臉。 由此可見,這個賢妃也‘賢’不到哪里去。 姜妁撇嘴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后宮這群女人,即便表現得再清心寡欲,也終究扛不住后宮之主的誘惑。 嘉成皇后一步踏錯,當即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把她踩下去,后位的誘惑之大,竟然連賢妃都忍不住。 轉而細想,這么多年來,賢妃恐怕從未有一刻甘心屈居人下,雖然她的家世不高不低,卻到底是聰伯爵府出來的,又是嫡女,比妾室所出的庶女要好上不少,她還有兩個皇子,半數大臣對他們寄予厚望。 只差一步之遙,她又怎么會讓嘉成皇后一直穩坐在后位之上,即便不是因那皇后之位,便是要為她兩個兒子謀個嫡子的名頭,也要拼上一拼。 不可否認,這個賢妃比另外幾個要聰明些,手段也狠辣不少,至少姜延也不是個蠢的,賢妃卻敢利用姜延和姜琉之間的感情,來試探容渙在她這兒的地位。 繼而一箭三雕,要么她和容渙翻臉,要么她和姜延生怨,還能讓建明帝對她心生齟齬。 不過這些皇子又有幾個簡單的呢,嘉成皇后難保沒看出來賢妃的算計,卻壓根兒沒給良妃透露半點風聲,姜延愿意自毀聲譽去幫姜琉,說是赤膽忠心也不為過,到最后卻仍舊落了個抄家滅族戰死沙場的結果。 姜妁嗤笑連連,前生的姜延,是唯一一個從她手中活下來的,建明帝的子嗣,沒想到卻是死在九皇子姜琉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