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曉月腦海里劃過這個念頭，她知道，她對霍長英的懷疑已經快要接近瓶口，再多一點就會溢出來了。

    這家伙可是程從浩！

    他討厭自己，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嗎。

    但想到錢璃的話，周曉月又沒辦法再忽略程從浩對她的態度。

    在霍長英的朋友里，不是只有程從浩一個人對她有敵意，他們都隱隱排斥她，程從浩只是其中立場最鮮明的。

    他們都不喜歡她。

    是因為霍長英不喜歡她嗎？

    霍長英把她的一切都安排緊密，為什么唯獨放任他自己的朋友討厭她。

    他放任了那么久，為什么這次突然變了？

    周曉月對程從浩說出一件事：“我沒有告狀。那天晚上從樓梯下來的，就是你的‘霍哥’。”

    她沒有完全撒謊。但周曉月確實有意地留出了一部分空白引導誤會：

    程從浩立刻就覺得霍長英是自己看到發生了什么。

    程從浩神情一變，露出一種害怕被發現什么似的不安。

    沒人問，他也要搶著爭辯：“那又怎么樣，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么，程從浩沒說，他焦灼地停住，擰緊了兩條眉毛。一旦要相信周曉月的話，就不得不質疑所謂的“告狀”。

    程從浩掙扎一會兒，擠出一句：“你別再惹麻煩影響我們就行！”

    周曉月沒有因為他這幅慌張嘴硬的糗態感到得意，她心里沉著深重的陰云，體會不到一絲快樂。何況周曉月已經驗證了一些事，她扭過頭，想要離開。

    程從浩忍不住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周曉月鼓氣瞪了一眼，“現在惹麻煩的人是你。”

    周曉月故意環視一圈，示意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同學過來。

    程從浩明顯不想讓人知道私下找她的事。

    是怕和她扯上關系丟臉，還是怕霍長英知道？

    程從浩張口還想說什么。

    一只修長蒼白的手伸過來，穿過周曉月身前，生生隔開程從浩，逼得一具強健的運動少年身體后退。

    明明來人rou眼可見地消瘦，卻依然憑借著高挑的身姿和冰冷的神情，帶來壓倒性的魄力。

    “麻煩你離遠點。”

    對方低聲說：“她不喜歡這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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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雙向的

    “阿沉……”

    周曉月看著擋在自己面前那道又高又瘦的身影, 輕輕喊了一聲。

    衛沉立即側過頭看過來，無聲地問詢, 即使那張精致到漂亮的臉始終平靜而淡漠, 但他永遠在第一時間給周曉月回應。

    那種安靜的冷淡反而讓周曉月覺得平和。

    她逐漸安定下來，對面的眼神卻在審視中燒出怒火。

    程從浩在周曉月和衛沉之間打量，眉毛緊蹙, 壓得極低。

    “你這家伙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我找周曉月問點事情，和你有什么關系，別看現在霍哥愿意罩著你, 就當是自己人了。”

    衛沉冷靜地再次強調：“周曉月不喜歡你找她。”

    這就是衛沉唯一在乎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 他似乎統統都不放在心上。

    程從浩把這句回應當成了某種挑釁。他看衛沉不爽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更是惱火。

    “周曉月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讓她自己說，輪得到你出頭么？別忘了, 周曉月是誰的未婚妻！”

    程從浩迫不及待地捍衛朋友的主權, 憤怒而沖撞。甚至過于憤怒了。

    “我早就說了，是你們不聽。”這是周曉月自己說的。她從衛沉身后探出來, 肅容雪白，神情認真。

    她不想一味受人保護。

    “原來你還知道問我的想法？那我說得再清楚一點，我不喜歡你這樣堵我, 我也不喜歡當誰誰誰的未婚妻，我更不喜歡被這種名義綁架要求不能做這不能做那。”

    周曉月一口氣說出來。她直接攤牌讓程從浩錯愕地睜著眼睛。

    程從浩眨也不眨地看她，甚至有點怔愣，沒反應過來周曉月在說什么。

    但是程從浩聽懂了周曉月那一句：“我的事, 更輪不到你管！”

    程從浩像被踩了一腳一樣, 他本來也因為這事受到了霍長英的教訓, 被周曉月指出來他反應更大，搶著解釋：“我還不想管呢，我是因為霍哥才……”

    “他也不能那樣管著我！”

    周曉月打斷了程從浩的話，她反駁完才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什么。這是一句和她人生認知完全相悖的話。

    霍長英已經照顧看管她十幾年，她卻說，霍長英不能再管著她了。

    他們的關系一度親密到形影不離，是周曉月粘著他，纏著他，依賴著他。可他同樣管著周曉月，拿捏著周曉月，甚至變相“監視”著周曉月——

    現在她發現不對，想要停下。

    她能讓這些停下嗎？

    周曉月慢了半拍感覺自己剛才提高了音量，她感覺到喉嚨收緊微微干澀，她感覺到臉上有點充血胸口發悶。

    程從浩疑惑又吃驚地瞪著她，似乎懷疑剛才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衛沉卻低頭貼近她，那雙沉靜的眼神里露出一絲擔憂來回地掃視著，密切地觀察她的異樣。

    他這么緊張地湊過來，周曉月不禁錯覺，如果不是還有別人在，他會貼到她臉上嗅著什么似的。

    在接收到周曉月不安的下一秒，衛沉就給出了堅定的支持。

    “嗯。”

    衛沉響應周曉月答了一聲，“你不喜歡，那誰也不能逼你。”

    他語氣鎮定，就像對待周曉月以往那些再正常不過的話一樣，周曉月在他注視下，一點點平和，心也落回原處。

    程從浩看著他們兩個，從驚訝的沉默中回過神來，咬牙擠出一聲冷哼。

    “之前不說，現在就不喜歡了？”

    “本來還想是不是誤會你搞錯了，結果你還真的跟這家伙搞在一起，你不會是為了他跟家里鬧吧，周曉月，你是不是傻？”

    程從浩理出一條能夠接受的邏輯，沖周曉月指了一下衛沉。

    “這家伙才回到霍家多久，你覺得霍沉可以做主了嗎，他哪有這個資格？現在是霍家壓著霍長英幫他，沒人幫忙，他根本不行！”

    程從浩指責到周曉月的頭上。

    衛沉反應很快，轉頭回視。

    從周曉月的角度，她看不見衛沉的表情，只能看到衛沉垂落的半長黑發微微動了一下，發絲后那頸部到下頜的肌rou全數緊繃，昭示著少年的情緒變化。

    周曉月的心微微一跳。

    她拉住衛沉的手臂。

    隔著校服，她也能感受到那繃起的小臂中蘊藏的力量。衛沉的瘦削一點也不孱弱，否則他也不可能在那樣殘酷的底層世界活下來。

    衛沉替她說了她的心里話，他認定周曉月一樣的，始終站在她這一邊。但是衛沉需要說出來、應該說出來卻沒有說的，她做得遠遠不夠多。

    “阿沉就是霍家的孩子，他不需要爭什么資格。”

    周曉月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聲音也可以這么冷。那些苛刻的要求對衛沉本來就不公平。周曉月只是想想就替他難受。

    所有人因為這本來就屬于他的身份，逼著衛沉趕上這缺失的十七年精英教育。他們把那個最完美的模板套在他身上，這一點也不公平。

    程從浩仍然惱怒地扔下一句話：“這不是已經在爭了么。被占了太子爺的位置，現在不把一切搶走當然不甘心。”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曉月，想要暗示她可能只不過是衛沉和霍長英爭搶的其中一件戰利品。

    衛沉盯著對方，眼神發冷。

    他厭惡任何物化、貶低周曉月的言辭和做法，她是他極其珍重的人，在衛沉眼里，周曉月值得最好的，絕不應該淪為一個攀比的對標。

    但他還沒開口，周曉月就已經越過他，先一步反駁。

    “等一下，你說錯了吧，這本來就是阿沉的，你覺得他現在繼承的是搶來的嗎？”

    少女嚴肅的反問讓程從浩僵硬地停頓片刻，才回答：“我說的不是繼承權，霍哥當然不會和他爭那個，他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對霍家……”

    程從浩說到一半發現失言馬上停下，周曉月追著問。

    “既然你知道，又在替誰喊冤，不平什么？”

    周曉月激烈的維護姿態讓程從浩跳腳，但是關于要不要，該不該，他無法略過衛沉缺失、應得的部分，他只能繞回去質問。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支持這家伙到底了！”

    “我搞得清楚事實。這本來就不是阿沉的錯，但你們這樣打抱不平排斥他，就是錯了！”

    “你什么意思？”

    周曉月氣到發不出脾氣。“我說得很明白了，你聽不懂就算了，別再一直追問不停。”

    她并不是完全不擔心霍長英了，只是她更討厭程從浩這幅拿著霍長英朋友的架勢逼迫她站隊的姿態。

    尤其是當周曉月意識到霍長英對她的“照顧”超過了多少臨界線。

    那些在霍長英親近社交圈內朋友的隨意和散漫，就讓周曉月在對比中覺得刺痛。霍長英能把她的一切掌控到極致，卻幾乎沒有管過所謂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