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頓住，神情復雜地看著衛沉。

    “阿沉，你說實話，是不是想要周曉月？”

    衛沉看了她一會兒，眼神依然冷沉，他眼瞳烏黑，沒有光亮，冷冷地盯著人像是無機質的部件掃描一樣，讓人瘆得慌。

    霍夫人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但想到這是自己的親生骨rou，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阿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現在什么也不跟mama說，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mama之前說給你，你不答應。不給你，你又生氣。我也是不希望你跟長英因為這個爭起來，才想著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女孩。

    悅然的條件比曉月……”

    “周曉月不是你的，你不能做主。”衛沉表情越來越冰冷，直接打斷。

    霍夫人知道他在意周曉月，但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在意。其實她想過，衛沉會不會是因為周曉月是霍長英的未婚妻，才格外地重視周曉月。

    衛沉這樣替周曉月著想，把周曉月放在親生父母、霍家之上，聽得霍夫人心里既無奈又有些生氣。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一些東西，無論是對外，對內，還是在自己這個親兒子面前。

    之前衛沉就是為了周曉月掛過她的電話。

    關于拒絕和反抗，霍長英總是能包裝得委婉溫和，衛沉卻過于強硬冰冷，也就更傷人，霍夫人沒忍住情緒。

    “但周曉月是周家的女兒，周家全靠霍氏投資，我想做主，難道他們還能拒絕嗎？”

    衛沉說：“周曉月可以拒絕。”

    霍夫人氣笑：“那她拒絕了嗎？”

    霍夫人不可能忽略衛沉和霍長英一起跟周曉月糾纏的事。

    看上去，衛沉的出行都是自由的，但實際上，明里暗里都有霍家的人一直都緊緊盯著。

    衛沉安靜片刻，在默然中點了一下頭。

    他五官表情一動不動，卻還是呈現出一種黯然。霍夫人頓時一驚，愕然又不敢置信。

    霍夫人想也不想地安慰：“那畢竟是長英的未婚妻，你放心，mama會給你找一個更好的……”

    衛沉皺起眉，像是不耐，又像是疑問不解。

    他開口：“婚事是你們決定的。周曉月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你為什么覺得我們都得聽你的？”

    霍夫人先是笑了一下，終于感覺到自己的兒子還是一個單純得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這讓她從焦慮和高壓中重拾幾分母愛。

    可是當衛沉維持著毫不動搖的冷漠，那真心實意的笑容又從霍夫人的臉上漸漸消失了。

    她忽然意識到，正因為衛沉沒有享受過家庭帶來的榮耀和利益，反而從小背負著養父母帶來的苦難，所以他從來不聽長輩的。

    他從來都是這么想的。

    霍夫人感覺糟糕，甚至有點恐慌。

    但她還是克制著勸說：“mama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阿沉，那些人會議論你……”霍夫人把一切交代清楚，“能訂下一門好的婚事，會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衛沉無動于衷，眉眼一絲不動。

    但他回答了：“他們議論我，是因為知道了我的出身，我的經歷。”衛沉沒有避諱。

    “當我擁有好的家世，他們就在質疑疑我配不配得上，一段好的婚姻也是一樣。你想要的人選都是霍家的未婚妻，不是我的。”

    霍夫人明白衛沉的意思。

    “你不用分得這么開，霍家以后都是你的呀！”

    霍夫人急急地安慰，“阿沉，你不要擔心，現在還不晚，mama會盡最大努力地培養你，你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我配合，不是為了繼承霍家。”

    衛沉如她所愿，說出一部分心聲：“我只是想要配得上周曉月。”

    霍夫人吃驚地睜著眼睛張著嘴，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希望自己聽錯了。但衛沉的鎮定告訴她沒有。

    她想反駁很多。

    比如周曉月根本不值得衛沉這樣努力，比如周曉月只不過是她用來哄霍長英的，但看著衛沉那張嚴肅而認真的臉，霍夫人什么也沒能說出來。

    她知道，既然這樣，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通過周曉月來激勵衛沉。

    衛沉確實需要表現出至少一個長處，像霍長英那樣的優秀。

    看著下一個授課老師走進來，霍夫人微微笑了一下，把空間留給他們。

    不過霍夫人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把之前派出去調查的人叫回來。她不能問衛沉和霍長英，也不好問周曉月。

    可是她總得知道，周曉月最近在做什么的。

    如果不是因為衛沉那些過去的事情在暗中推動下發酵，霍夫人也不會急到想要從伴侶入手，給衛沉添加砝碼。

    但衛沉強調再三，霍夫人也清楚周曉月對衛沉的重要性了。又因為衛沉的格外珍重，霍夫人目前的選擇就只剩下，讓自己另外一個兒子退步。

    這件事應該沒什么難度，就是委屈霍長英。霍夫人一邊想著怎么做這件事，一邊想著如何補償自己的養子。

    在她眼里，霍長英遠遠比衛沉聽話得多。

    霍夫人自認了解這個親手帶大的孩子，霍長英對周曉月再好再親切，是因為周曉月是他自己選的，也不是非她不可。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事，她心里也并不想讓周曉月真的嫁給霍長英。

    更不可能嫁給衛沉。

    霍長英能讓所有人啞口無言。他或許可以不用一個旗鼓相當的妻子扶持他，但衛沉絕對不行。

    可誰讓他現在喜歡周曉月——

    霍夫人根本沒思考周曉月會不會同意，像以前陪霍長英那樣陪著衛沉。

    這是霍夫人覺得所有事情里最簡單的一項。

    第70章 很了解

    內外壓力之下, 霍夫人很快就開始實施行動。

    她向周家打了一個電話，像霍夫人想象的那樣, 對方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周平和劉美娟夫妻兩一個勁兒地說：“曉月的成績差, 我們也正頭疼著，如果兩邊能一起學再好不過。”

    就像他們真的對周曉月的學習擔憂不已。

    這個時間，周曉月應該已經回家了, 但是霍夫人問起，兩個人卻不約而同避開了周曉月，也沒有讓周曉月來打招呼。

    因為周曉月就沒回來。

    她像是出逃一樣在外面游蕩, 不想再按循規蹈矩的日常路線往返來回。

    放學了, 周曉月也沒有動。

    整個晚自習期間, 她就在校對錯題查漏翻書，像是要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文字全部都印進眼睛里一樣地看著, 專注到有些嚇人。

    教室里空了大半，周曉月還在看筆記, 連書都沒合上。

    晚一些離開的人看了周曉月好幾眼, 詫異極了。但是她沒有在意那些目光，在教室里待到只剩下自己一個。

    連走廊上的燈都暗下去。

    她還待在自己的座位。

    “啪。”

    直到教室里的燈光忽然一滅, 周曉月才在驟然的黑暗中驚醒過來，輕輕地“啊”了一聲。

    下一刻，燈馬上亮起來。

    “誰在教室里？我還以為人走了忘記關燈。”原來是班主任薛其看到12班還亮著, 過來查看。

    周曉月輕輕地喊了一聲：“薛老師。”

    薛其看到是她，驚訝地推了一下眼鏡。他馬上走進來，關心地詢問：“曉月，你怎么還沒走？霍長英呢, 你不是一直和他一起上下學么。”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問霍長英。

    畢竟周曉月和霍長英這兩個名字綁定在一起這么多年, 老師們也都知道他們的事。

    周曉月捏了一下書角, 忽然解釋：“我和他說了自己走，以后就不一起了。”

    雖然霍長英只是沖她微笑，并沒有答應，雖然這話已經說過很多遍，但周曉月還是認為這次可以成立。

    其實她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想太多。

    她不是為了躲避霍長英才在教室里坐著不走，她只是看書看得忘記了時間。

    學習當然沒有絲毫樂趣可言，但是在這個周曉月陷入混亂的當下，反而是課本上那些讓她曾經避之不及的枯燥內容能夠塞滿周曉月的大腦，把她從父母和子女，替代和交換，依戀和感激等等亂七八糟的關系糾葛思考里解救出來。

    少女半垂著臉，精致的五官顯得脆弱。

    薛其從鏡片后面打量周曉月，目光里帶著一絲憂慮。

    “你一個人，就更不能待到這么晚，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成年人沒有打探青少年之間的分分合合，只是嘆一口氣說，“走吧，老師送你回家。”

    周曉月面露遲疑。

    這下薛其終于找到一個合適的介入點，問周曉月：“和家里鬧別扭了？”

    周曉月一邊搖頭，一邊收拾東西站起來，“我馬上就回去。”

    薛其評估著她的搖頭到底是拒絕接送，還是否認鬧別扭的事，但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讓周曉月在這個時間獨自回去，堅持跟著少女。

    他無奈地說：“老師不能讓你出事呀。”

    外面已經很黑了，再關掉教室里的燈更加暗成一片。

    薛其調出手機的手電筒，為周曉月打亮前面的路。幽暗中亮起一扇靜謐的區域，周曉月的身影陷在里面，徘徊又抽離。

    薛其有心再多問一些事，開口說：“要不要我給你家里打個電話說一聲，免得你爸媽擔心。”

    周曉月輕聲說：“沒事，他們也沒有急著找我。”

    薛其推眼鏡的時候，摸了摸鼻子。他反應過來，周曉月在學校里待到這么晚，她的父母也沒有打電話過問什么，似乎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關心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