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臺前幕后

    那些目光像是針刺一樣扎過來, 讓周家人覺得難堪。

    周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周母也坐不安穩(wěn), 他們只能壓低聲音問自己的女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長英怎么突然就不是霍家的長孫了？”

    然后又問：“曉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

    周曉月的心一顫，她忍住慌意和退縮的沖動，逼著自己開口回答面對：“我……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們？”

    周父氣得瞪眼, 要不是場合不對，他都想拍桌子了。

    周曉月只是擔(dān)心她把這些事傳出去，會有不好的影響, 她不是故意想要瞞著爸爸mama的。

    她想解釋, 卻被周母緊緊拉了一下, 周母把聲音壓得極小：“曉月，你和mama說一句實(shí)話, 那霍長英到底是不是霍家的孩子？”

    聽到這個問題，周曉月咬住下唇。

    那柔軟的嘴唇被口紅涂抹得嬌艷欲滴, 被貝齒壓出一個印, 最終也沒有說出話。

    周曉月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周母抓著周曉月手臂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掐得那玉藕似的粉臂一下子印出了指痕。

    周曉月微微吃痛。

    但她看到mama面色慌張，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就又說不出什么話, 任由周母抓她的手。

    周父更坐不住，急得臉上都燒起來。

    他都顧不上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問題，只是一個勁兒地埋怨周曉月一直藏著掖著，沒有說清楚。

    “要是知道霍家舉辦宴會是為了宣布這件事, 我們就不應(yīng)該過來！”

    周父渾身緊繃, 他甚至覺得自己屁股下面坐著的這個位置陡然一空, 沒了實(shí)感，好像隨時都會當(dāng)眾摔下來。

    因?yàn)樗腥硕贾溃芗沂钦戳嘶糸L英的光，才能坐到這么靠前，和那些身家不在一個檔次的頂級豪門排在一起。

    可現(xiàn)在，霍老爺子在臺上公開宣布，霍家繼承人另有其人，話里話外的意思更是直指霍長英只是養(yǎng)在霍家長大的！

    當(dāng)霍長英的光環(huán)褪去，像周家這樣靠著霍長英和霍家搭上關(guān)系，借著霍家的到處占便宜和好處的親家，就更登不上臺面了。

    周父眼睛躲閃，避開旁邊人的眼神。

    周母已經(jīng)連頭也不敢抬。

    周曉月同樣覺得惶然。

    她看得明白形式。她不再是之前那個有爸爸mama疼愛，有霍長英照顧，可以什么也不用cao心、什么也不用在意的周曉月了。

    當(dāng)她隱隱約約意識到這一切幸福背后都是有代價的，她就再也不幸福了。

    她變得膽怯謹(jǐn)慎，小心翼翼，生怕做得更錯。

    但同時，周曉月也不得不堅(jiān)定。

    她輕聲說：“爸爸，我們受了霍家這么多照顧，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應(yīng)該來的。”

    就算霍長英不是真正的霍家少爺，也同樣幫了周家很多。

    周父這樣抱怨，就像是翻臉不認(rèn)人一樣。周曉月說得周父卡住，更掛不住臉。他倒不是現(xiàn)在就開始嫌棄起霍長英，只是生怕自己和家人被嘲笑。

    事實(shí)上，不少人確實(shí)在看笑話。

    “難怪霍家會同意霍長英挑了周曉月這樣什么也幫不上的未婚妻，原來他就不是正經(jīng)的長孫繼承人！”

    “所以，弄了半天，全都搞錯人了？”

    “誰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說來說去，還是那幫‘親家’最尷尬！”

    “看那樣兒，笑死人了！沒有霍長英，看以后誰還會在意那個小未婚妻。”

    “把這寶貝女兒精心養(yǎng)了這么多年，結(jié)果竟敢搞錯女婿，周家虧了啊！——不對，憑他們這種背景，能和霍家搭上關(guān)系，也算撈回來了。”

    惡意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肆無忌憚地通過手機(jī)聊天，耳語竊竊傳播，嘲諷和貶低他人是最不需要花心思的。

    隨便議論就能盡情發(fā)泄。

    可下一刻。

    “嗒、嗒。”

    隨著的皮鞋踩在臺面上的聲音響起，一道瘦長的白色身影緩緩地從帷幕之后，邁步走到臺上。

    燈光調(diào)轉(zhuǎn)，投向中間。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真正的霍家長孫”。

    他穿著一套眾人前不久才看到過的白色西裝。

    成緞的西裝衣料質(zhì)地絲滑，純白色的表面纖塵不染，在燈光下微微折射，竟然像是在發(fā)光一樣，把只身走出的少年打造成行走的視覺中心，看得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他皮膚也很白，白到?jīng)]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是極淡的，于是被這白光聚攏著，也一點(diǎn)都不突兀，反而顯出圣潔、高貴的氣質(zhì)，引人頂禮膜拜。

    偏偏，他又長得一副濃艷的五官，眼眸狹長，眉毛、睫羽就像他垂落下來的黑發(fā)一樣深密，將眉眼攏聚得精致而艷麗。

    那冰冷疏離的眼神反而調(diào)和了這份美麗，強(qiáng)硬地壓住艷色。

    白西裝包裹住多余的疏冷，將他包裝得柔軟，燈光又柔和了他的五官，模糊少年氣質(zhì)中那些深沉、陰郁的部分，讓一切都變得恰到好處。

    即使周曉月是全場為數(shù)不多提前知道結(jié)果的人，也還是看臺上看得有些怔忪。

    這一刻的少年，和之前相比，太不一樣。

    就像是，一株花一片草，原本就很好看的，但是風(fēng)一吹，就飄到了夠不著的云端，似乎再也觸碰不到了。

    連周曉月都覺得詫異，更不要用說那些沒有絲毫頭緒、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客人們。

    “等等，這不是那個……”周母跟著其他人一起抬起頭看去，驚訝得松開了抓著女兒的手，幾乎失語。

    周父更是瞪大眼睛，就怕自己看錯了。

    “衛(wèi)沉？！”

    怎么會是他？

    雖然很多人都猜這個少年的身份不一般，但誰也沒有想過，他就是霍老爺子口中真正的霍家長孫！

    他不是說自己姓“衛(wèi)”嗎？

    就在所有人都驚訝地緩不過神來的時候，霍老爺子已經(jīng)介紹：“這就是我的親孫子，阿沉。”

    真的是他！

    周父、周母咽了咽口水，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表示歡迎的掌聲已經(jīng)驟然響起，所有人都開始鼓掌，周家就跟著鼓掌，但腦子全是懵的。

    其他人也沒比周家這對夫妻好到哪里去。

    沒人忘記，這個自稱“衛(wèi)沉”，真實(shí)身份卻是霍家繼承人的少爺，之前緊緊跟在周曉月的旁邊，甚至不惜與霍長英爭鋒相對，也寸步不離。

    “等等，到底什么情況？”

    “這個霍家少爺，也喜歡周曉月？”

    “怎么回事！難道那個未婚妻才是霍家繼承人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

    就好像周曉月和誰糾纏到一起，誰就會成為霍家繼承人似的。

    看熱鬧的好事者震住，全都笑不出來了。

    雖然在場的客人一個比一個會裝，再怎么詫異也不會把眼睛瞪出來，把嘴巴張到脫落，但大家或多或少都會僵住一下，微微緊繃。

    他們先前笑了半天。

    結(jié)果嘲笑的對象不僅沒有如他們所料般掉進(jìn)泥潭，反而馬上就攀附上了新的參天大樹，真是又讓人吃驚，又招人嫉恨。

    尤其是那些暗暗看周曉月不爽的，更覺得糟心。

    眼看著周曉月馬上要因?yàn)槭セ糸L英的庇護(hù)而摔下來了，卻又因?yàn)樾吕^承人的身份再次鞏固了不匹配的高地位，誰能服氣。

    但無論他們心里怎么想，每一個人都在熱烈、真摯地鼓掌，每一張臉上都揚(yáng)起了善意、友好的笑容。

    可是他們的眼神卻都在微微游離，思索著各種各樣的事：

    想著霍家長孫換人這件事背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想著更換繼承人會給霍氏集團(tuán)帶來多少變化，想著霍家想通過這個宴會舉辦和召開表達(dá)什么，想著自己能從這些變動中撈到多少好處……

    來來去去，無非就是這些。

    衛(wèi)沉冷眼掃過那一張張光鮮亮麗的面具，漆黑的眼珠照映不出任何光亮。

    就算霍老爺子往旁邊退讓半步，示意他站到中間來說幾句，衛(wèi)沉停頓一會兒，還是走上來，但他只是沖著宴會上大的客人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薄唇緊抿，眼神清冷，一句話也沒有說。

    霍家是給他準(zhǔn)備了很多版的說稿。

    然而衛(wèi)沉不知道，這些提前準(zhǔn)備的念白有什么好說的，又有什么意義。

    掌聲息下去。

    人們開始漸漸覺出一點(diǎn)古怪。

    這個阿沉，和霍家的作風(fēng)很不搭配，和這個宴會更是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一個闖進(jìn)來的外來者，生疏又膈應(yīng)。

    就算用最金貴最高檔的包裝去塑造他，他也不是那種會乖乖擺在第一層的完美商品。

    周曉月的心一下子繃緊。

    ‘衛(wèi)沉是不是在緊張啊？’

    ‘滋滋……’系統(tǒng)勸周曉月想開一點(diǎn)，‘放心吧……沒事……’

    周曉月一點(diǎn)也沒有被安慰到。

    她眼睛里映滿衛(wèi)沉的身影，追著那道白色，杏眼里的擔(dān)心多得好像馬上就能溢出來，淌成一串晶瑩的淚。

    周曉月也在想各種各樣的事。

    但周曉月想到的卻是，衛(wèi)沉在宴會上一直緊緊跟著她；她又想到，衛(wèi)沉在出場之前多停留了一點(diǎn)時間；她還想到，衛(wèi)沉可能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種場合……

    霍家太著急了。

    他們當(dāng)然重視這個長孫，但這種重視看似在乎衛(wèi)沉所有的一切，卻又好像不是真的在乎，總是略過衛(wèi)沉心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