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醫院在經過當事人同意后抽取了兩位母親, 兩個兒子的所需樣本, 然后直接調取到臨近的實驗室做檢測，保證會在八個小時內出具詳細結果。

    但即便是加班加點地做dna提取、擴增、測序、對比，鑒定結果出來也很晚了。

    醫院勸他們先回去, 等待消息。

    可是突然面臨這種狀況，兩個家庭，無論是哪一邊都不可能安得下心。

    衛沉mama孫若男本來是病患, 從手術室里推出來, 也只能回到病房。

    不過第一醫院沒有把孫若男送回之前的六人間病房, 而是以手術準備不當、臨時中止耽誤病情為由補償安排了一個特殊的單人病房。

    而霍夫人章綺在莫醫生說出那句“dna檢測”后，臉上就沒有一絲笑容, 一直緊繃著臉。

    但霍夫人既然都配合了抽樣，那么沒有得到結果, 章綺也是絕對不會回霍家的。霍家的繼承人身份出了岔子, 章綺也回不去！

    一群人干脆都到孫若男的病房里等著。

    “曉月，等會兒天就要黑了, 要不然，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家吧。”

    霍夫人緊緊抓著包，在許久的沉默中擠出一句話。

    現在, 周曉月反而成了和這一切無關的那個人，霍夫人自然想著把周曉月送走，免得再生出事端。

    “霍阿姨……”

    周曉月被說得一慌。

    即便親子鑒定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在場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預感到了。區別只是有些人還在懷疑仍不愿相信, 有些人已經接受卻不敢面對。

    周曉月心里惴惴。

    原來她不是被抱錯的假千金, 她也不是要被回歸的真女主打臉的女配。

    十七年前, 那個被抱錯的孩子另有其人……

    但是。

    周曉月不僅沒有松一口氣，而且還比剛以為自己是假的那一天更加煎熬。她的心往下墜得更快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猜想了那么久的事情，竟然會落到霍長英的頭上。

    現在還只是霍夫人一個，就帶來了這么大的壓迫感，周曉月都不敢想象霍家其他人知道這一切后的場面。他們對霍長英有多大的期待，多高的盼望，周曉月太清楚了。

    霍長英是承載著整個世家壓力長大的完美繼承人。

    當所有的栽培、付出、希冀一一落空，那反涌上來的怒火會有多么可怕，周曉月稍微想一下都覺得難以呼吸。她有多怕自己的爸爸mama會厭棄自己，就有多怕霍家會遷怒霍長英。

    正是因為她自己經歷過這樣的擔心受怕，就更明白其中的痛苦。

    霍長英面上越是不動聲色，垂下來的手就越是緊緊地抓著周曉月。

    他的手指插進了她的指縫里，不留一絲空隙地握住。那五根手指太長，全部扣住就包裹了周曉月整只手。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他依然留有分寸，只是緊貼著少女的手心和手背，但并不完全用力，只是按在她柔軟的皮膚上，不讓她掙脫。

    周曉月的心也一起被握住了。

    她怎么可能一個人走呢。

    周曉月努力地措辭，對霍夫人說：“我沒什么事，還是留在這里陪你們一起吧。”

    章綺看周曉月和霍長英站在一起，也猜出幾分他們是不會分開的。

    “你這說的，我哪里還需要你陪呀。”章綺說完轉向霍長英，勉強地笑了一下，“長英。既然曉月不放心，你就送曉月一起回去吧。”

    不等霍長英回答，章綺又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衛沉，你住在哪里，我讓長英順便一起送你。我們大人留著就行了。”

    衛沉就站在周曉月的另一邊。

    他沉默地站著，也會因為身高、相貌、神情而難以被人忽視。他蒼白的臉和漆黑的眼，深沉卻醒目，總是占據房間里暗沉的一角。

    衛沉僵立一會兒，搖頭：“我要陪護。”

    雖然現在的情況有些奇怪，但是衛沉肯定是要守在孫若男身邊照顧的。而且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衛沉就是這樣一幅沉悶的性格，他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冷淡、疏離。

    章綺卻不太適應衛沉的冷臉，擠出來的笑容輕微地變化了一下。

    “你挺孝順的。”

    之前章綺不在意這個少年，現在她卻不得不放在心上。

    除了最開始有一點無措，衛沉很快恢復冷漠的樣子，再次封閉掉了一切。唯獨，他對周曉月有些不同。

    他單獨勸了一句：“周曉月，你先和他們回去吧。”

    周曉月聽著，心揪得更緊了。

    “……我不回去。”周曉月很小聲地說，但是很堅持。

    她留下來，當然不僅僅是為了陪霍夫人章綺和孫若男，更是想要陪著衛沉和霍長英。

    周曉月看到衛沉的顫抖，也看到衛沉的緊張。他明明不像看上去那樣無所謂，卻什么也不表示，硬是要維持冷靜，強撐著一張平淡無波的漂亮臉蛋，周曉月也替他難受。

    衛沉的五官精致，更加柔和，只是一直冷冰冰的，才讓人難以親近。霍夫人就算想和衛沉說上幾句，也不知道怎么搭話。

    或許是現在，霍夫人笑不出來了。

    收起笑容，章綺那無瑕妝容之下的臉蛋才顯出和衛沉相似的面貌，越看越像，卻也越看越生疏。

    可萬一，衛沉才是章綺的兒子，那他就是霍家的真少爺。

    他本該過著最好的生活，卻在他們誰都不知道的時候吃了這么多年的苦。

    周曉月看著衛沉，就像是面對曾經假想的那位真千金一樣，只覺得無地自容。她心里泛起細密的柔軟，心疼不已，卻又愧疚、不安，周曉月自己都描述不出她全部的情緒。

    各種各樣的情緒泛濫成災，淹沒了她整個人。

    霍長英投來眼神，他從深思中分出關切，問周曉月：“真的不想走嗎？”

    雖然霍長英是在問話，但是他的神情里并沒有流露疑問，反而藏著另一種別有深意的探尋。

    果然下一刻，周曉月就搖了搖頭，她小聲地說：“我就在這里等。”

    霍長英安撫性的笑了一下，然后他看向霍夫人，算是一并答了：“那就一起再等等吧。反正天都黑了，結果應該也快了。”

    他不再喊“媽”，章綺注意到了，病房里另外一個女人也注意到了。這是只有母親才會感同身受的敏銳。

    “……阿沉。”

    孫若男醒過來很久，一直安靜地躺著，雖然她沒有做手術，但是畢竟進了手術室，加上上身體病情，一定是累的，就沒有人打擾。

    現在孫若男聽他們都說要等下去，終于開口，和衛沉說：“你給他們倒點水吧。”

    這也是孫若男唯一能想到的招待了。

    “好。”

    衛沉一聽就應了，他起身就要去熱水房，周曉月搶著說：“我去倒吧，反正我也沒什么事……”

    霍長英握了一下她的手，周曉月說到一半，聲音就輕了。

    她太想著幫衛沉，忘了霍長英還需要她安慰……

    但很快，霍長英主動地松開了周曉月的手。

    他察言觀色，在兩個一站一躺的女人之間看了一眼，說：“我們都去吧，五杯水，也不好拿。”

    霍長英這么說了，周曉月當然沒有意見。

    衛沉本來就是要出去的，也不接話，只是默默跟在周曉月的身后。

    兩個少年一個少女離開了，病房就只剩下兩個母親。

    霍長英是看出她們想要談一談，才出來的。

    周曉月毫無察覺，乖乖地拿了五個紙杯，分給霍長英和衛沉。衛沉一個個地接過來，一杯杯接水，嘴巴不懂，手上動作卻不停，幾乎要把五個都拿到自己手里。

    衛沉的手很大，他雙手包住把五杯攏聚到一起，竟然真的能借著緊靠的摩擦力一塊拎起來。

    還是周曉月一直看著，按住他，才把水杯搶過來，不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掉。

    “衛沉，你別都自己抗。”

    周曉月聯想到其他的事情，心里不禁難受，她接過來兩杯。

    她對衛沉的關心和在意就像是一根刺，扎進霍長英的心，也讓今天的一切變得更加難堪和諷刺。

    霍長英手指一勾，拿住一杯。

    他看著紙杯里的水面，忽然提了一句：“曉月，你之前問生日、問血型，是不是就在想這件事？”

    霍長英雖然沒有笑，但仍然溫聲說：“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我和衛沉很可能是互相抱錯的……”

    那是周曉月靈光一閃的猜測。

    她猜：十七年前被抱錯的孩子，是霍長英和衛沉。

    當她終于補全系統那句語焉不詳的話，系統也悄然安靜下來。但那一刻都過去了，霍長英還要翻回來再深究。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本身，根本沒有結束。

    周曉月本就擔心至極，她都不敢主動提起鑒定件事。被霍長英這么一問，周曉月頓時六神無主。

    她只能誠實地說：“我……我沒有。”

    她要是早一點想到，也不會做這么多傻事，甚至還拜托衛沉去找那位真千金。

    ‘滋滋……’系統還振振有詞，‘都和你說了的……’

    周曉月一噎。

    系統確實只對霍長英在的時候說“假的”，也只對著衛沉說“真的”，可是周曉月怎么也不可能從一個綁定自己的系統聯想到，這真假，竟然不是真假千金，而是真假少爺！

    她才是得到系統的人，她當然會幻想自己是那個關鍵角色呀。

    周曉月心亂如麻。

    ‘是你漏掉了關鍵的信息啊！’

    她甚至從憂心和惶恐里生出一絲莫名的委屈，‘要是霍長英懷疑我是故意的怎么辦，要是他覺得我早就知道這件事，才找衛沉，不理他怎么辦。”

    ‘滋滋……不是你的錯……’系統馬上安慰周曉月，‘誰怪你，誰有問題……’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