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周承白和周思涵家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多，但目前種種看來都是不合常理的。

    周家完全沒有理由不讓周思涵不見周承白。

    除非……

    見不到了。

    秦秋想到這件事情，突然就后悔把u盤給周承白了。

    此時周承白已經接過u盤, 道：“要不……看完u盤里的內容再走吧。”

    秦秋沉默數秒，看周承白已經換鞋去電腦桌旁, 只能跟了過去。

    男人彎腰把u盤插進主機里。

    電腦右下角很快彈出u盤讀取信息。

    周承白并沒有坐在椅子上，彎著腰cao控鼠標去點那個文件夾。

    不好的預感在秦秋心里不斷上升，眼看著男人鼠標要移動過去, 她伸手壓住周承白的手臂，問：“會不會……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到這一刻，她再阻止周承白打開u盤沒有意義。

    只是從男人臉上的表情來看，他似乎絲毫沒有想過這個u盤里存著的會是什么噩耗。

    周承白看向秦秋，愣了一下, 馬上揚起笑容道：“怎么會, 小思涵已經痊愈了。”

    秦秋也不知道怎么說這件事情。

    癌癥是有復發幾率的。

    周承白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 握著鼠標的手松開，先直起身來問秦秋：“jiejie，我們今天能不能……不去劇本殺。”

    秦秋點頭：“當然可以。”

    周承白坐在椅子上, 打開u盤文件夾。

    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視頻文件，文件名是周思涵。

    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 周承白握著鼠標的手指用力，骨節微微發白。

    經歷了將近一分鐘的沉默后，男人還是雙擊文件。

    很快，一個視頻出現在電腦屏幕上。

    因為視頻是用手機拍的, 只占了屏幕中間的三分之一左右。

    視頻里是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姑娘, 年齡也就是八九歲左右的樣子。

    頭上戴著一頭藍綠色的假發, 穿著像小西裝一樣的衣服，白襯衫，領帶，黑色短袖外套，由于太瘦的緣故，完全撐不起衣服。

    秦秋知道，這就是周承白提過很多次的周思涵。

    她第一次見她。

    很明顯，鏡頭前的小姑娘是第一次錄視頻，視頻開始后，她先是看著鏡頭后方問了一句：“開始錄了嗎？”

    隨著一個中年女聲“嗯”了一聲，小姑娘臉上的表情本來非常緊張，知道開始錄視頻后，馬上努力揚起笑臉，抬起手對著鏡頭道：“周承白哥哥，你好，好久不見，你看見這個視頻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當周思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周承白眼淚直接就從眼眶里落下。

    別說是幫助過周思涵的周承白，秦秋從沒有和這個小姑娘打過交道，聽見這句話也有些繃不住了。

    鏡頭里的周思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完全沒有任何傷心，反而非常平靜。

    她把手放下來，努力揚起嘴角，先安慰周承白：“哥哥，你千萬不要傷心難過，因為我的病又復發了，而且也發生了轉移，做化療真的很難受，一想到我很快就不用做化療，也不會肚子疼，我真的很高興。”

    周思涵鞠了個躬，“真的非常對不起，我又一次生病后沒有再聯系你，因為爸爸mama說，如果哥哥知道這件事情，一定還會捐錢給我治病。但是哥哥你賺錢也非常不容易，雖然我們都姓周，但是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我不想亂花哥哥的錢。”

    小姑娘說話的時候一臉坦然。

    秦秋低頭，坐在椅子上的周承白已經兩只手完全捂著臉，低著頭，甚至不敢去看視頻。

    秦秋往前一步，伸手去環住面前的周承白，沒有說話。

    視頻里，周思涵又跟周承白分享了許多事情，買了cos的衣服，去逛了漫展，還從二手app買到了周承白《御天》第九冊 的簽名版。

    周思涵說著說著，難過的表情終于也藏不住了。

    不過她沒有哭，只是輕輕抿嘴，道：“唯一遺憾的就是我可能不能見到哥哥的愛麗絲了，但是我相信她一定會是個很好的jiejie，哥哥你這么帥，你們以后一定能像公主和王子一樣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對了，過年我mama帶我去山上拜佛許愿的時候，我也幫哥哥許了，我相信，神明一定會看在我快去他們世界的份上，盡快幫我實現愿望的。”

    “所以哥哥你千萬不要急，你的愛麗絲jiejie一定正在向你飛奔而來。”

    “非常感謝你，請哥哥一定要幸福。”

    說到這里的時候，周思涵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了。

    她用胳膊一下一下擦著眼淚，用帶著很重鼻音的聲音道：“對不起，我答應mama不能哭，因為我哭了，哥哥也會難過的……”

    “哥哥，我哭并不是因為我難過，我就是……我就是太高興了，因為我很快就不用打針，不用化療，也不會難受得吐了，我真的很高興去那里。”

    “周承白哥哥，希望你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漫畫家，全世界的人都看你的漫畫的那種。”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相信你。”

    “再見。”

    視頻結束的時候，周承白已經完完全全沒有看了，他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

    秦秋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給他倒了一杯水。

    他要哭，她就陪著他。

    秦秋非常清楚，周思涵因為和周承白母親曾經住在一個病房的原因，她對他來說，并不僅僅是出錢幫助過的一個meimei。

    更像是彌補了母親沒有活下來遺憾的存在。

    如今周思涵的去世，對周承白來說是一個絕對的打擊。

    本身被彌補的情感，如今再次空出一個洞。

    周承白似乎是為了不讓秦秋看見他哭得太狼狽，中間強烈要求秦秋回自己的公寓。

    等秦秋過了三個小時再回到他的公寓時，男人以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電腦屏幕沒有鎖屏，還停留在周思涵視頻的最后一幀。

    秦秋關了視頻，找了個沙發角落坐下，手指輕輕拂過男人的后背，心情說不上的復雜。

    她理解周思涵父母的心情。

    如果周承白知道周思涵病情復發，一定會再次傾囊相助，之前周承白的幫助對他們來說一定已經是一份很大的恩情了。

    他們不希望再接受周承白的幫助，才迫不得已做出選擇。

    但周承白接受不了。

    周承白從大學這所象牙塔畢業后，直接成為職業漫畫家，交際過分簡單，最大的特點就是過分善良，過分純粹。

    可惜世界往往都是天不遂人愿。

    大概是感受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周承白眼皮動了動，掙扎著睜眼，看見坐在她身側的秦秋，愣了一秒，趕緊坐了起來，用力揉了兩下眼睛，喊了聲：“jiejie。”

    “醒了？”秦秋拉住男人揉眼睛的手，“別揉了，眼睛已經腫成核桃了。”

    周承白耳廓發紅，看了一眼電腦屏幕。

    剛剛秦秋已經把周思涵的視頻關掉，連u盤也拔掉了。

    “餓了嗎？我做了豆角燜面，在我家。”秦秋問。

    周承白其實不餓，但是秦秋做了飯，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剛點了兩下頭，秦秋說：“不餓就晚一點再吃。”

    周承白又訥訥點頭，他起身拿過周思涵的話，仔仔細細地看，“小思涵畫的真好，構圖主次分明，畫面也不凌亂，上色也很有天賦，如果她長大，我教她畫畫，她一定可以考到北城美院當我的學妹……”

    周承白說著說著，聲音里的鼻音越來越重。

    秦秋趕緊伸手，把畫從他手里搶過來，“人家小思涵送給你的畫，你可別弄臟了。”

    周承白抿嘴，強忍著眼淚。

    “你要看的話，我拿著，你看。”秦秋把畫拿在手里，看周承白已經是一副能聽進去話的樣子，又往他身邊挪了挪，把畫按照原來的印子疊好，溫聲道，“小思涵也說了，她以后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等她再投胎，一定會是個健康快樂的小姑娘，你已經把你能為她做的都做了。”

    周承白垂眸，兩只手放在腿上，雙手十指交叉，“總是這樣，我很努力了，最后什么都沒有改變，我努力畫畫賺錢，可母親還是去世了，我以為我成功幫助了小思涵，可……小思涵也離開了。下個月我父親也要結婚，他會和阿姨組成新的家庭，會有另一個小孩叫他父親……”

    周承白低著頭說話，一滴眼淚落在手掌中心。

    周承白用力吸了吸鼻子，“站在結局看，我的努力好像是個笑話，沒有改變任何事情……”

    “周承白，你轉過來。”

    秦秋喊他。

    周承白抬頭看向秦秋。

    秦秋繼續說：“你轉過來。”

    周承白側身。

    秦秋突然伸手去抱周承白，周承白像是哭了一下午腦袋慢半拍一樣，女人抱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往后躺了一下，等躺下去才發現背后根本沒有支撐點。

    直接就把秦秋帶倒。

    瞬間。

    兩個人以一種非常微妙的姿勢擠在小小的休閑沙發上。

    秦秋一只手壓在周承白的肩膀上，長發垂下，隔絕了大部分陽光，讓兩人的情緒都藏在了陰影之中。

    秦秋撥開落在男人臉上屬于自己的發絲，聽見男人喊了聲“jiejie”。

    “嗯。”秦秋答應，用溫柔而溫暖的聲音道，“從今天開始，jiejie做你女朋友。”

    公寓過分安靜，秦秋話音落下，被發絲劃出的小小空間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比起秦秋，周承白的呼吸明顯有些重。

    這件事情，秦秋剛剛想了三個小時，此刻的她要從容很多。

    看著周承白的臉rou眼可見地變紅，秦秋道：“閉眼。”

    周承白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