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結局
九年后,海市。 祺栩提著一大袋菜,艱難地從電梯里挪出來,一步一步走到家門口,低頭看見地上蹲著熟悉的那個人,忍不住埋怨一句—— “又吵架了?” 全身一套黑,帽子將他半邊臉都遮住,祺栩只能看到鄭朗在搖頭。 祺栩無奈嘆氣,用指紋開了門,將菜放進去,“進來再說吧。” 城市另一端,尹清染從法院出來后便開車直奔郊區的富人區,她來過多次,門口保安也認識她,直接為她放行進去。 停好車后,她拿起手機撥打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我到了,出來開門。” 陸夢時拿著酒瓶就出來了,看見她的那刻忍不住憋嘴、小聲抽泣起來—— “寶貝,你終于來了!” 原本精心準備給尹清染的菜如今都進了鄭朗腹中,祺栩沒有胃口,看著他吃,“你別哭了,我頭都疼了,你們分分合合好多年,你就當是吵架,用點心思去哄嘛,她本來就對你挺心軟的,真的,既然不想分開就努力去挽救吧。” 在這哭有什么用? 鄭朗抽出幾張紙胡亂地擦了臉,剛收拾好心情,想說些什么,但下一秒又崩潰起來,哭著胡言亂語:“這次不一樣,以往都是、都是冷戰,她從來就沒有提過分手,可是,可是這次,她說她累了她以前、以前從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祺栩:“她說什么了?” 陸夢時醉了,整個人掛在尹清染身上,手還緊緊抓著空的紅酒瓶不放。 尹清染無奈收拾好她弄倒在地上的雜物,將空酒瓶從她手中搶出來、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將她抱起,往她臥室里走去。 剛剛過去的一小時里,尹清染只問了她兩個問題—— “誰提的分手?” “還想復合嗎?” 從她混亂的回答里,尹清染大概捋清了事情經過。 “好累,”陸夢時迷迷糊糊地抓住枕頭,將自己埋進去,“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呢?” 明明她已經很努力了。 過去的十二年里,陸夢時和鄭朗的爭吵其實并不少,作為見證人之一,尹清染參與了其中多次的調和。 一個太隨性,而另一個又太緊繃。 陸夢時本來就不是個忠情的人,即使是在鄭朗確定了關系后,她與其他男生的交往也并沒有收斂,只是不再像以前那般調情或者直接上床,肢體接觸和私下相處卻沒有特意回避。 她身邊的男生不斷,鄭朗吃醋吃了多次,也和她爭吵辯論過多次,但每次都是冷戰過后,他主動遞臺階給她下,然后她們和好,再然后,陸夢時又會做出一些小小的承諾、勉強為他試著改變自己。 但是這次。 陸夢時真的有些累了。 “他生氣離開之后,我本來很生氣,但是后來,我竟然有點害怕,怕他真的會不要我了。” “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懼。” “我變得越來越不像我了,清染,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害怕的。” “在徹底失控之前,我做出了最后的決定——我要徹底和他分開。” 尹清染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抱緊了她。 她清楚,因為家庭原因,陸夢時不會允許將自己交付給一份可能會天長地久的愛情。 陸夢時成為浪女,完全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做不到專情,也不愿專情,因為她不想學她的爸爸、為一份愛情將自己的一生搭上。而她mama呢,那個為她遠走的前夫已經變成了黏在衣服上的一粒白飯,再多提一句都是惡心。 哪有什么忠貞不渝的愛情,即使是從校服到婚紗,也會變。 “我不要,不要變成他。” 最后鄭朗和陸夢時有沒有因為她們的勸解深入聊過,尹清染和祺栩并不清楚。 再次得到陸夢時的消息時,她已經在英國了。 出國進修,歸期未定。 尹清染主動問她:“還會回來嗎?” 陸夢時用語音回了她:“當然,我家還在這邊,只是可能不會在海市定居了,等進修結束,我打算和樂隊到處巡演。” “好,”尹清染提醒她,“別忘了回來看我,我會想你的。” 然后又得到陸夢時一大堆哭唧唧的語音回復。 “別看手機了,”被冷落已久的祺栩將手機從她手中搶走,攬住她腰,黏過來,撒著嬌道,“你都不理我” 尹清染偏頭看他,nene正好醒來了,從客廳里跑過來,跳到她們之間,坐下然后瘋狂地搖尾巴,想要她們陪它玩。 “明明我照顧它更久,”祺栩一把抱起nene,有些埋怨,“它卻更喜歡你,好不公平。” 大學畢業后,尹清染保研了本校的研究生,留在北京多待了叁年,而祺栩按照約定、先她一步回到海市,把nene從mama家里接過來邊養著邊等她回來。 等尹清染一回來,她和他就順理成章地同居了。 祺栩嘟著嘴把nene扔出門外,關上房門,仍它在外如何扒門都沒有開。 “喂,是我,對,對于后天開庭的這個案子我有幾個地方還不是很清楚……” 尹法官又開始工作了,祺栩答應過不在她工作時間打擾她,于是也拿起擺在一旁桌上的電腦,審查助理給他發來的幾份合同。等天色漸漸暗下來,尹清染終于結束了通話,把手機隨手扔到床上,從身后撲到他身上抱住他,抱怨道:“上班好累。” 居家辦公也好累。 祺栩把電腦關了,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餓了嗎,我去做飯?” “去外面吃吧,我想吃小區門口的那家川菜。” 尹清染最后決定在這個小區買房,多少也是因為看中了門口的那家川菜館。 “好。” 祺栩向來由她做主。 下樓的路上,偶遇了隔壁鄧姐接放學的兒子回家。 “小尹,小祺。” 鄧姐牽著兒子,用空閑的那只手向她們招手示意。 “鄧姐,這么晚才回來啊?” “是啊,”鄧姐甩了甩手中的車鑰匙,向她們抱怨,“堵車堵了一個小時,這才這么晚回來,哎呀,等你們以后有了孩子需要接送就懂了。這上學放學的,麻煩得要命。” 不妙。 兩人對視一眼,然后加快速度、互相拉扯著往外面走。 “那個,姐,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啊。” “哦哦,走那么快不要摔了哦。” 鄧姐太熱情了,各方面都是,在她們剛搬過來的時候幫了她們很多,等徹底熟悉之后,鄧姐把她們當成家人一樣,時不時就要拉著她們聊天。 在知道尹清染和祺栩并不打算結婚之后,她痛心疾首,以自己為例向她們單方面輸出了一大段婚姻家庭與孩子責任的論述。 尹清染和祺栩都聽進去了。 但就是不改。 鄧姐也就熄火了,對著尹清染倒是放棄了勸說,只是每次單獨遇見祺栩時,都會用一種審視未來渣男的目光來看他。 一對相處十年的情侶不結婚,在鄧姐的潛意識里,認為一定是男方的問題。 祺栩:真是冤枉啊! 關于這個問題,在戀愛進行到第叁年時,尹清染就認真和他聊過了。 婚姻不是愛情的終點,更不是幸福的殿堂。 即使她父母的婚姻生活十分美滿,但尹清染依然認為,婚姻不過是一種財產制度而已。 結或不結,對于她而言,都和愛沒有關系。 真正讓她逆反的是離婚冷靜期的提出。 只能進不能出,尹清染感到極度荒謬的同時,又重新翻閱了建國初期擬定的婚姻法。 看完,她更確定,她想要走的是什么路。 晚飯吃得暢爽,從飯館出來后,兩人又回到家牽上nene,一同到樓下散步。 “你覺得,陸夢時和鄭朗,還會和好嗎?” 途中,祺栩突然這樣問道。 尹清染思考一陣后搖頭:“不會了,這次夢時已經下定決心了。” “其實她們并不合適,過去那么多年也一直在相互妥協,不是嗎?” 總是他讓一大步,而她讓一小步。這樣不協調的關系,很難走到最后。 尹清染察覺到身旁的人有些低沉,知道他感性正上頭,在為他的朋友們遺憾。 感傷到極點時,他甚至問了一句—— “你覺得我們會分開嗎?” “當然不會啦,”尹清染踮起腳摸摸他的頭發,“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 祺栩彎身抱起nene,抓著它的爪子一頓亂晃,假裝它說話:“不可以騙小狗,小狗聽不得謊話。” “小狗一生只能有一個主人,不接受任何欺騙。” 他認主。 認定了尹清染。 “不會騙你,真的。” 小王子只有一朵獨一無二的玫瑰,她也是。 ——————————————————————— 到此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