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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下去吧。” 隨著馬車上的那兩個侍女下來,其他的侍女和她們一起退到了二十步開外的地方,轉了過去。 一時之間風過叢林,擾亂地枯葉飛旋,天地之間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過來。”趙景寧掀開簾子,撞入青玄眼中的便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趙景寧從未用過這樣艷麗的胭脂,此時點在她唇間的那抹紅映襯著她額間的花鈿,隱約地藏匿在紅紗之下。 青玄看不清她的面龐,卻無比清晰地看見她一身流動的紅和唇間凝固的朱色。 “道長。”趙景寧又喊了他一聲。 青玄頓了一下,還是上前立在馬車窗下,抬頭看她,應道:“公主。” 趙景寧在細碎陽光流動的紅紗下淺淺一笑,坐直了身子,懷里抱了一把琵琶。 青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瞬,趙景寧低下頭,摸摸自己身上的嫁衣,像是一個拿到新鮮物什的孩子,眼中漫出些欣喜和溫柔來。 “其實不需要這個時候就穿的。”她低低一聲,像是自言自語,本就沒有指望青玄回答。 可他應了。 他清淡至極的聲音卻在此刻有了鈍意,“我知道。” 隨著這三個字的還有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青玄知道。 進了城,明日大婚時換上嫁衣,才是正禮。她這么早換上,只是想讓他看一眼,就像這些年在平都,她得了什么好東西都會跑過來給他看一眼。 趙景寧尋來的奇珍異寶,青玄從未側目多瞧過一眼,只有此刻他的目光未曾在趙景寧身上移開半分,半晌才道:“好看。” 趙景寧眼中含笑,道:“道長教我以劍術,景寧報道長以北歌。略謝道長這些年的縱容扶持。” 她輕撥琵琶弦,十指纖動,彈了半闕《離人北歌》。 明明是一首外將思鄉的曲子,卻被她刻意揚了一個調,指尖原本的凄迷之音多了幾分灑脫之意。 弦音在她指尖下撥下最后一音,趙景寧按住震顫的細弦,站了起來,朝青玄伸出手。 青玄還沉浸在余音未斷的琵琶聲中,余光瞥見趙景寧的手,下意識地避嫌,側過了臉。 “別動。”趙景寧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枚簪子,正傾身慢慢地卡進青玄的發間。 垂落的袖擺擋住青玄的眼,趙景寧身上的熏香似有若無地繚繞在他的鼻尖,亂紅惑心,檀香迷人。 青玄的心輕輕撥動了一下,像是微風浮動水紋,轉瞬心海又歸于平靜。 他不知心中忽然的撥動是什么,平靜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茫然的神色來。 趙景寧青蔥般的指尖撫過他發間簪子頭上那一簇火紅的楓葉,又往后仰了仰看著青玄一襲淡青色道袍加身的樣子。他整個人都是清清淡淡的,就連唇形都是薄而淡的,唯有她親手染上發間的一抹紅色是艷麗的。 “此時落楓齋的楓葉應當紅透了,只是今年的楓葉是無緣得見了。”趙景寧的目光投向他們來時的那條路,像是透過那滿目的黃灰看到了遠在萬里的鮮紅盛景。 青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間,依稀捏出簪頭的形狀,頓了一下,還是沒有拿下來。 “日后景寧北地遙遙相望,惟愿道長道心如楓,年年如故。”趙景寧淺淺一笑,側了頭,掩去自己鳳冠間那抹小小的楓葉簪子,就像是掩去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小小心思。 “謝公主賞賜。”青玄行了一禮,靜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開了距離。 他眸中無悲無喜,如同一潭靜水,沒有絲毫波瀾。 趙景寧突然很想放肆一把,想看看他的眸中蕩起波紋。 “向晚笛。” 青玄愣了一下,抬起頭還沒有反應過來叫得是自己,熟悉的熏香又籠罩下來,順著趙景寧的嫁衣攀到了他的肩膀上,趙景寧揪住他的道服,傾了身子出去,隔著紅紗蜻蜓點水一般地在他唇間落上一吻。 她眼含笑意地看著他微微睜大的眼和眼中掀起的細微波瀾,唇間又微微用了點力壓了一下。 細密的紅紗印在他們的唇間,蹭得唇.瓣微癢,又被上頭的金箔硌得細微疼痛,比在雙唇緊貼更有觸感地提醒著青玄,他們如今在做些什么。 趙景寧很快放開了他,可這短短的兩三秒卻在青玄腦中放大成了漫長的時間,以至于趙景寧眸光眷戀地流連在他唇間印上的那一點細碎金箔上,他都沒有半分察覺。 “北上的這段日子,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多謝你陪我過來。”趙景寧最后一句話落在青玄的耳畔,而后一陣風過,青玄回過神來,只來得及捕捉到簾子關上時那一閃而過的紅色。 “走吧。”是馬車里的趙景寧抬高了聲音,原本背對著他們的人全都動了起來,套車聲、說話聲,連同著自然間的風聲流動,一齊響在青玄的耳畔。 好似大夢初醒,了無痕跡。 遠處夕陽落山,正垂燕州城樓上。 —— 九月二十三,碧天無云,秋陽暖融,宜嫁娶。 秦承燾特意開了往來城門,放了涼國攻下的幾州百姓來看這場兩國聯姻。 距離燕州屠殺不過半年,他們最尊貴的公主就要在這屠殺場之上嫁給始作俑者,十里紅妝鋪遍了燕州的大街小巷,焦黑殘破的房屋上都貼著大紅的“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