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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哲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手上還握住滴血的劍,不屑道:“膽子這么小,還敢進南陽侯府?” 謝顯從地上緩慢地爬了起來,在他爬起來的那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鐘,他停滯的大腦慢慢地接受了在放走章淮柳的就是面前這個人的事實。 “侯爺。”謝顯顯然被嚇得不輕,拿著信的手都在發抖,竭力地繃住嘴角,可還是有些微微下壓,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孫哲看著他,好似看到了第一次見到殺人的自己,那個時候自己好像也是這樣怯懦卻故作鎮定地站著一個人的面前。 而她什么都沒說,只是伸手擦干凈了自己臉上的血跡,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可惜她不知道,也永遠不可能再知道了。 孫哲緩慢地吐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累極了,好似就這樣把一切都托付給面前的這個人,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自己還能早一點去見她。 他眼中漫出悲傷的情緒,從懷中掏出另一封書信遞到了謝顯的手中。 “拿著這封信,一定要交給梅韶,這里有他想要知道所有真相。” 謝顯愣愣地接過信,看著孫哲一身清冷而立的樣子,好似有什么深切的悲傷籠罩著這個人,讓他沒有半分人的鮮活氣。 孫哲朝外看了一眼,收斂了情緒,稍稍加快了語速,“現在,你回自己院子中去,就當今夜的事兒什么都沒有發生,你什么都沒有看見。 之后任和鈺若問你,你便說晚間出來到我房中說了一會子話,然后就回去了,明白了嗎?” 謝顯攥緊了手中的兩封信,把它們放入了懷中,往后退了幾步,轉身離開。 孫哲嘆了一口氣,站在那里沒有動彈,等著被人發現。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自嘲地笑了一下,往雪白的袖口上抹去,卻有一只手快了一步,把他手上的血蹭到了自己的身上。 孫哲看著去而復返的謝顯,怔了一下,怒道:“你回來做什么!再浪費時間在這兒,你就走不出去了!” 謝顯的目光變得沉靜又堅定,仿若方才那個慌張的人不是他一般,他伸手從孫哲手中扒出了那把劍,接著把他手上的血都蹭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做什么?” “侯爺,你回去。”謝顯一字一句地把孫哲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就當你今夜沒有來過后花園,沒有見過我。” “你瘋了!”孫哲氣得想笑,他一個什么都經歷過的書生能做什么?他受得住被南陽侯抓住后的拷打嗎?居然在這兒妄想護著自己? “侯爺,你借著我的手送消息給梅大人,一定是任和鈺看你看得很緊。”謝顯冷靜道:“你放心,我會把信送出去。” “謝懷德......” “我只是個書生。”謝顯篤定地重復了一遍,“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書生,侯爺你遠比我要有價值得多,走!” 孫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外頭已經隱隱約約地傳來聲響,應當是發現謝顯不見了。 “保重。”孫哲說完這句話,轉身從另一處快步離去,很快就淹沒在夜色里。 謝顯忽地松了一口氣,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也轉身朝著自己的院子跑去。 他要回去,要趕在府兵找到他之前回去,然后想辦法聯絡到程念。 謝顯在夜色中飛速奔跑著,緊緊的握著一把和他身份極不相符的劍,像是攥住了什么支撐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中很是凌亂,一看就是被翻找過了,桌上的燭燈才減了一點,說明他們剛走不久。 謝顯抵在門后,急促地喘息著,他知道過不了多久,府兵們便會折回來,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把沾著血的外袍和劍都抵在了門后,大步走向房中的梳妝臺,拿出程念留下的頭油,澆在房中的被褥、簾幔上,然后拿起桌上的蠟燭,點燃了它們。 昏暗的房間慢慢被火紅的光,逼人的熱和嗆人的黑煙彌漫著充滿,謝顯靠在角落里,他特意用難以燃燒的東西圍起來的地方,靜靜地看著火光在無聲地吞噬。 灼熱的火在眼前跳動著,像極了那年囫圇廟前,他想要找回程念時,在荒廟外點了一.夜的篝火。 而這次他不會空等。 那個姑娘一定會在看到火光的方向后,如約來到自己的面前。 第153章 書生斷 “謝懷德!”一個聲音自遠而近,被熱浪吞噬得斷斷續續,傳到已經神志不清的謝顯耳朵中。 誰在叫他?在這個地方,他是謝顯,又有誰會叫他謝懷德? 謝顯勉強睜開眼,看到那張自己在夢中描摹過無數次的臉,而此時也模糊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們重逢得太過倉促,謝顯甚至來不及去和她寒暄幾句,像平常人結識那般,一點一點地了解彼此。是他謝懷德心甘情愿地背負上一個枷鎖,這個枷鎖束縛著他,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心中的一絲情愫。 不多,只是一絲情愫,不過細又纖長,連綿了這么多年。 夢中的她穿的不是一身素樸的青衣,而是一襲紅裝,那民間嫁娶用爛了,最俗氣的顏色。 謝顯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臉,他也這么做了,手下的皮rou是溫熱的,這個夢像是真的一般。 那抹紅色在他前流動著,流動著,突然實質化了,謝顯收回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