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頁
戚鈞想要開口阻攔,卻把話頭咽了下去,吩咐人把獄卒撤了。 如今的情形明眼人看著,誰不稱奇? 梅家謀逆一案已經坐實,陛下發落得狠厲,未留活口,只有這位梅貴妃,封號恩寵仍在,沒有半點要被廢棄處死的苗頭,如今還能攜陛下腰牌來看梅韶,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這么想著,戚鈞也沒有多加阻攔,任由梅貴妃進去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回宮。 誰知第二天一早,宮中傳來梅貴妃自盡的消息。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旨意,宣白秉臣進宮面圣。 雖說白秉臣主審梅韶已有些時日,可每次呈交的狀紙都是交由內監帶入內,白秉臣還從未單獨見過陛下。而且,在梅貴妃新喪的當口上,陛下宣他進宮,多半是為了梅韶的事情。 白秉臣思量了幾番說辭,來不及耽擱,便隨傳旨太監進了宮。 勤政殿內,趙郢和衛洮一坐一立,正對著奏折指指點點地說些什么。 白秉臣入內行了禮,趙郢才從奏折上移開眼,朝他看過來。 趙郢年近五旬,半倚靠在椅背上,看著沒有多大精神的樣子,即便有金線龍紋的衣服襯著,也遮不住不符合年紀的暮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看著下面跪拜的白秉臣,他端詳了好一會,才抬手讓他起來,坐到一邊。 “你送來的案卷,朕都看了,可沒有朕想要的東西。”趙郢微微前傾,問道:“你實話告訴朕,他是不是根本不知軍中之事?” 斟酌著用詞,白秉臣答道:“臣與罪人三年同窗,罪人生性張揚,梅家又對其寵愛非常,想來是知道些內情的。一次酒后他曾失言,言及軍中之事,何況他曾隨大軍出征,臣不信他不知半點軍中之事?!?/br> “聽你的意思,就是你這個主審之人心性太軟,審不出東西來了?”趙郢眼光犀利,帶著探究上下打量著白秉臣一番。 “臣自知剛接任刑部侍郎不久,比不上戚尚書經驗老道,因此審問不當,臣愿領責罰?!?/br> 白秉臣話說得圓滑,明面上說得是認罪之言,暗里卻示意有著審問的經驗的戚鈞都沒能撬開梅韶那張嘴,自己沒有問出實質性的東西也是理所應當的。 趙郢定定地看了一會白秉臣,才道:“罷了,也不用你在刑部cao勞了?!?/br> 他按壓著額角,似是很是頭疼的樣子,“朕本顧念著貴妃的身子,留他一命,如今貴妃已死,他又吐不出什么真話來,朕還留他在身邊做什么呢?” 聞言,白秉臣攥著衣袖的手越發收緊,面上卻還是一副古水無波的樣子:“那陛下準備如何處置罪臣,需要微臣效勞什么?” “還是閣臣出的一石二鳥的主意?!壁w郢瞥了一旁聽政的衛洮道:“白卿雖才入仕不久,也該聽過姜國之事。李氏本是我國附屬部族,皇恩浩蕩,封其為協恩王,李成庚發兵涼國身死,李成繼趁此機會依附涼國,與涼國通親后自立為王。姜國新建,正是想在涼國面前出頭的時候,時時擾亂邊境。” “朕想賜梅韶一道口諭,讓他孤身去北邊軍營傳朕口諭,攻打姜國。若有將領僅憑口諭便上馬隨他廝殺,多半就是梅家軍中耳目。若無將領隨之,他也會被以假傳圣諭而軍法處置。這樣一來,可以試探軍中是否有梅家舊部,二來又可以除去這個眼中釘。白卿覺得此計如何?” 聽完趙郢所言,白秉臣心中似是一盆涼水兜頭而下,頓時沒了半點念想。 說是讓梅韶一人孤身前往北地,可陛下定會派人跟著,若是梅韶中路逃跑,正合了陛下心意,當做亂臣處死??擅飞匾且姥匀チ吮钡兀B累軍中將領不說,僅憑梅韶一副未養好的病軀和幾個將領,怎么能和姜國的雄兵抵抗呢? 這條路早是陛下思慮好的,看著是皇恩勉下,落在梅韶身上,卻只有死路一條。 “衛閣臣所言自是妥帖的?!卑妆伎戳艘谎哿⒃诒菹乱慌缘男l洮,自從進來,這位閣臣一言未發,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白秉臣知道在他張口之前說出自己的見解不是高明之舉,可他更怕自己此時若不出口阻攔,陛下即下旨意,就沒有任何轉圜余地。 “可臣認為,邊境之亂一直是陛下憂心之禍,若是用一梅韶引出其余同黨自然是好,只是邊防也會因此薄弱,不利于陛下拱衛戍邊之心。依臣愚見,不如留梅韶一命,就當殺雞儆猴,給有不臣之心者遙遙威懾?!?/br> 白秉臣說完話,殿內一時寂靜,沒有半點聲響,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他似是等著的不是梅韶的處決,而是自己的死刑,只要陛下的一句話,就能夠定了他們二人的生死。 過了良久,才聽見陛下緩慢的聲音響起:“北部軍中將領若并不與朕同心,始終是個大禍患?!?/br> “臣聽聞陛下的母家孟氏輩出將才,也多有歷練沙場之輩,陛下可選親近者,封其為鎮北侯,戍守北地,統攝三軍,抵御涼姜二國,想必更見成效。” 趙郢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沒有想到你還有這等洞察局勢的心思,把你放在刑部倒是委屈你了,只可惜你不會武,不然白家倒是可以代替梅家,成為朕的肱股之臣。只是梅家的人心性都傲,若是他能活下來,朕豈不是養了一頭猛虎在臥榻之側?萬一他日領軍重蹈覆轍,朕心豈不是悔之晚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