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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心里又提了起來,他們猶豫片刻,并沒有跟上沈凡,龍神殿好歹還是暫時安全,離開這里就意味著要立刻對上那些兇狠的妖物。 是以沒有人動作,他們都站在原地,看著沈凡漸行漸遠。 他手里捧著燭火,在這黑夜里便像是在滄海中獨行的孤舟,火焰的舟楫破開黑暗的水面,開辟出一條孤單且渺茫的前路。 慢慢的,舟楫消失于遠方,像是被黑暗的巨浪所吞噬了,眾人已經看不到沈凡的身影,唯剩燭龍像嘴里的燭火在黑夜里寂寂燃燒著。 可突然的,在龍神殿的前方,那壓抑的黑暗里,又亮起了兩盞燭火,是馳道兩旁的龍燭燈。 這龍燭燈上一次燃起已經不知是多少年前,燈油早已揮發殆盡,可在沈凡經過它們身邊時,龍燈又一次燃起。 火光烈烈,在這不見天日的京城里燃出一片狹小的光明。 單個龍燭燈照明的范圍是有限的,便是龍神殿那盞最為高大的燭龍像也只能照亮殿宇內外,而魔氣龐大如海,覆蓋整個京城,這僅有的幾盞燈火,在黑暗面前不值一提。 但仍然有燈亮起。 沈凡在黑暗中緩步前行,他行經過的地方,這些本該無法再點燃的龍燭燈一個接一個的亮起,零星的火焰串聯成線,這火線不再那樣渺小,它引起了心魔的注意。 未央宮上方妖蛟的虛影自出現后一直不曾動彈過,因為它還未完全長成,它只是個介于虛實之間的影子,但此刻,這妖蛟僵硬且緩慢的轉動了一下頭顱,它將頭轉向北方。 它懸浮于高空,整座京城盡收眼底,它欣賞著京中四處的動亂和哭喊,那是它的軍隊在為它制造成長的養料,凡人的反抗在它眼中如螞蟻一般渺小,它并不在意,但它在意這道火線。 從整體來看,雖然沈凡已經點燃了十來盞龍燭燈,這龍燈串聯成的火線卻也遠遠不夠動搖京中龐大的黑暗。 但火勢在增長,像是一柄緩緩出鞘的利劍,從龍神殿開始,沿著司馬門馳道,一點點劃破黑暗的夜幕。 它察覺到了威脅。 妖蛟張開巨口,在夜空中發出無聲的咆哮,人類不可聞,駐守未央宮的妖軍卻聞聲而動,乃至散布于整個京城的新生妖胎,它們在這一刻一起停下動作,抬頭看著天空,像是在聆聽圣諭。 下一刻,它們棄了眼前這已經被逼至絕境的獵物不要,齊齊調頭,朝同一個方向跑去。 有人在劫后余生的慶幸,有人卻皺起眉頭。 “謝大人,這些妖物怎么走了?”一名廷尉屬的差役詢問道。 他們今夜當值,本來正忙著處理公務,卻突然遇到了京中巨變,天空突現一條妖蛟不說,黑夜里還四處都是妖物,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謝云瀾帶人過來了,他已經從各處集結了數千兵馬,加上廷尉屬的這些,人數又一次增加。 己方人馬的壯大本該是一個好消息,可同時他們也被聚集成群的妖物盯上了,他們被圍困在廷尉府中,正在與妖物拼死廝殺,想要殺出一條血路時,這些妖物突然莫名其妙的跑了。 眾人疑惑不已,謝云瀾也不知道原因,他眉頭緊鎖,思量片刻后道:“你們沿著這個方向走,去找青云他們匯合。” “謝大人?!”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謝云瀾孤身策馬,朝妖群聚集的地方跑去。 雖然早就知道京中妖物數量的可怖,但親眼見到它們全都聚集于一處時,謝云瀾還是不可避免的頭皮發麻,妖物密密麻麻的擠在道路兩側,簡直像是吞沒一切的海潮一般可怖。 可事實上,它們并沒能吞沒一切。 在那萬妖圍困的中心,有人一襲白衣,燃燈而來。 他身前是萬妖聚集的黑暗,身后則是一盞盞燃破黑夜的燈火,他不過孤身一人,可這龐大可怖的妖群卻連接近都不敢,他每向前一步,妖物便退一步。 火光照亮他的側臉,一時竟分不清熠熠生輝的是火焰,還是他俊美無儔的眉眼。在這無數猙獰丑陋的妖物之中,那不同于幽暗黑夜的雪色衣袂,恍惚驚如天上仙。 謝云瀾看得呆了一瞬。 沈凡仍在往前,又有兩盞龍燭燈被點燃,妖物立刻退后幾步,它們只敢圍堵在沈凡前方,后方那被龍燭燈照亮的馳道已經是它們不敢踏足的禁區。 然而圍堵在前方也沒有什么用,燃起的龍燭燈越多,沈凡手里的燭火就更加強盛一些,妖物們已經找不到燭火閃動的間隙進行襲擊。 火焰越燃越烈,火線越燒越長,龍燭燈已經燃起了二十余盞,妖蛟在高空注視此地,它又發出一聲咆哮,妖物們顫抖了一下,它們懼怕這火,可皇帝的詔令它們同樣不敢違背,謝云瀾就見這些方才還不斷后退的妖物突然停了后退的步伐,它們痛嚎著,頂著那邊緣的火光,向前。 妖胎的身體來源于人類,這為它們提供了一定的保護,面對火光時只是感覺到痛,而不會直接被燒成飛灰,除非直接接觸這火焰。 但它們不需要接觸這火焰,它們只需要攔住沈凡。 最前方的妖物毛發已經現出焦痕,可卻仍然痛吼著,一步步接近沈凡,它們在不到一步的距離停下,這已然是它們能夠承受的極限。 沈凡同時也停下了,妖物一個疊著一個,密密麻麻的擋在他面前,像是難以逾越的高墻,那猩紅的獸眸里滿是恐懼,同時還有孤注一擲的瘋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