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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能一愣,不知為什么,好不容易散了熱的臉頰又燒了起來。 …… 這一等,就等到了星斗西垂,山盡頭泛起一線微弱的魚肚白。 不知是不是因著這絲天光,四周倒反而顯得更加幽暗不明。山風發出低啞的嗚咽漸漸由遠及近,仿佛有什么東西拖著凄厲的哭聲飄蕩而來,打著旋摸上他們的腳后跟。 日月交替,至陰之時。 岳沉舟終于睜開了半睡不睡的眼睛,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都起來,干活了。” 話雖這么說,他自個兒卻又坐了下來,悠閑地翹起了二郎腿,沖著岳寒的方向頤氣指使地揚了揚下巴。 岳寒皺了皺眉:“師兄?” “裝什么傻?”岳沉舟不滿地嚷嚷,“不是你不讓我出手么。” 他的目光從岳寒的臉上拂過,一寸一寸轉到自己的指尖,逐漸變得黝黑深邃起來。 “之前的尺木——假貨,帶了嗎?” 岳寒略微怔愣,沒有多問,點了點頭:“帶了。” “……”岳沉舟無語,“你還真是隨時都揣在身上啊?” “師兄要找的東西,我自然是要隨身帶著的。”岳寒神態認真,不輕不重地說。 “行吧。”岳沉舟眼尾輕輕一彎,居然帶出了些調皮的味道,“帶了更好。雖然是個假貨,但能被人用來充作尺木,想來總比普通的木頭塊強上不少。合理利用,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他抖了抖手腕,下一秒,手里便拋出了一小截東西,岳寒眼疾手快地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一根線香。 “引魂香?” “沒錯。”岳沉舟收回手來,眼底光華如月光浮動,“晝夜交替之時,陰陽生氣相通,是扶乩最佳的時候。” 第44章 子神報恩(十三) 天邊殘星的光輝逐漸隱沒進山坳后極淡的晨曦之中,只是這光線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照不進深深的林子。偌大宅子之上,天色顯而易見地泛起了墨藍,這藍色如同一塊幕布,把林子的形狀極為清晰地描畫出來,陰影落到石墻上,仿佛伺機而動的鬼影。 四四方方的正院,岳寒盤腿坐在正中間的空地上。 他閉目垂首,雙手安靜地置于雙膝之上,呼吸均勻而綿長,整個人仿佛入了定一般。 他的面前整整齊齊擺放著七貫木匣,以八卦方位排列成圈。正中間,一斷細長的線香仿佛被看不見的細線牽引一般,穩穩立于粗糙的石磚之上,燃燒出一股淡灰色的煙霧。 這香名叫引魂香,顧名思義,是過去扶乩一術最常用的線香。將燃燒的煙霧集于目下,可使凡人化為靈媒,暫通陰陽,問鬼神之事。 只是普通人體質不同,如果亂用此香,一個不好就會對身體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建國后國家多次明令禁止使用此香,到如今也慢慢不多見了。 在場三個都不是普通人,自然不必考量這些。 岳寒抬起手,指尖輕輕在身前畫了個印,口中低聲念誦。那灰白色的煙霧如有意識一般向上升了一截,隨后橫著流淌開來,化成極細的煙絲,向著四面八方鉆進了古宅的每一個角落。 岳沉舟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凳上,一邊“吧嗒吧嗒”地捏著盤子里的曲奇餅干吃,滿嘴都是香酥的渣渣,事不關己的樣子,可目光卻始終落在岳寒的側臉之上。 那側臉英俊而輪廓分明,仔細看起來仍然留有一絲稚嫩。 岳沉舟的眼底不帶笑意,眼神卻寸寸凝結,最后凝成了一片如有實質的光芒。大約只有他才看到,岳寒領口露出的小塊皮膚之上,仿佛有什么東西隨著靈力的波紋一閃而過,一路從衣領里延伸至半邊側臉,最后迅速在耳垂處消失不見。 那東西仿佛是一片隱藏的紋身,又像是什么神秘的圖騰,順著紋理映在岳寒偏冷的白皙皮膚之上,閃現出格外詭異而妖冶的光澤。 岳寒依然閉著眼睛,面容專注,連眼睫都波瀾不驚。 岳沉舟依舊不動聲色,手指無聊地敲擊桌面,左手換到右手,右手又換回了左手。 就這么看了十分鐘左右,他端起白瓷茶杯,不急不緩地啜飲一口仍帶溫熱的水,隨后放下水杯,瞇眼望向遠處那一線白光。 “差不多了。” 清亮的嗓音落地有聲,在靜謐的凌晨里仿佛珠玉相撞,頃刻間驅散了全部的黑暗。 聞言,盤膝而坐的岳寒輕輕點頭,緩緩站起了身,順著面前極淡的煙霧走到那七貫木匣面前。就在這時,先前還如流水一般幽幽流淌的煙霧如同猛然間被人按下了暫停按鈕,煙氣通通停頓,就這么凝固著懸在了半空。 鐘能被眼前可謂詭異的畫面唬了一跳,再也忍不住站起了身,向旁挪了一步:“岳……” 岳沉舟豎起食指,微微搖頭示意,令鐘能立刻把話語吞進了嘴里。 “噤聲。”他壓低聲音,“快了,別影響他。” 下一秒,岳寒睜開眼。 他伸出手,迅速抬手在引魂香的上方虛空一拍。明明空無一物,卻驟然發出一聲如同山崩地裂的轟然巨響! 幾只木匣子仿佛齊齊被爆破了似的,震得向外滾了好幾圈,一股勁風兜頭吹來,吹得鐘能一時間只知道捂住口鼻,目瞪口呆地向后退了半步。 與此同時,繚繞于空氣中的煙線瞬間凝聚,飛速凝成了根根細線,自岳寒周身向外擴散,蜘蛛網一般縱橫交錯,循著軌跡鋪滿整座古宅,仔細一看,還散發出刺目的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