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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 岳沉舟被他這一問,思緒頃刻間如海潮一樣襲來,猝不及防地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那個地方,極寒的風裹挾著大顆的雪花,凍得人面皮繃成冰塊。群山綿延數百里,起伏成洶涌的波濤,每一座都掛滿晶亮的冰雪。 面前的孩子同記憶中某個藍白色的身影重重交疊。 本以為早已模糊,如今突然想起,每一根發絲都仿佛觸手可及一般。 他分了神,整個人愣在原地,竟不知今夕何夕。 卡座那邊,蓮鶴看著那只剛成年的半醉小獅子用一種極其偶像劇的浮夸姿勢掏出一張黑卡,夾在指尖說要買單,嘴角抽了抽,額頭青筋跳動。 “客人,您在開玩笑吧?” 小獅子金色的眼睛瞇了瞇,惑人的醉意浮動。他額前雜毛翹起,嘴角流露出一絲危險的邪魅笑容:“呵,女人,你是在質疑我嗎?” 蓮鶴的職業性假笑僵在臉上,被油到發麻,捏著餐盤的手指無法抑制地摳在一起。 小獅子舉著黑卡的手累了,只好優雅地換了只手,黑卡刻意在蓮鶴的眼前轉了一圈,生怕她看不清上面龍飛鳳舞的燙金簽名。 她深吸一口氣,回頭喊道:“岳師?岳師?……岳沉舟!” 幾聲呼喚,如鈴音入腦,叮鈴一響,瞬間破開人混混沌沌的思緒。 嚴寒風雪和白茫茫的雪原自眼前急速退去,鏡頭瞬間切換。明晃晃的暖光,深色卡座,酒杯交錯,潑潑灑灑一片熱鬧的人間煙火。 岳沉舟一下子醒了神。 他以手作拳壓在唇上,咳嗽一聲,遮掩過去。 “喊什么喊,喊魂呢?” 蓮鶴壓下想要翻白眼的欲望,笑容標準無懈可擊:“老板,快打電話給金家,他家的小獅子拿著張校園一卡通來酒吧裝逼了!” 岳沉舟:…… …… 笑容羞澀的兔子爽快地買了單,好脾氣地拉著處在盛怒邊緣的金毛小獅子走出門去。 挺拔英俊的小獅子第一次穿西裝,窄腰腿長,卻總顯得束手束腳,在酒精的作用下踉踉蹌蹌,恨不得趴下來用四肢走路。 兔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溫柔地扶著他,兩人就這么親親熱熱地轉過街角的路燈,消失不見了。 岳沉舟目瞪口呆地看著就這么走遠的兩人。蓮鶴端著托盤,收回來幾個空瓶,一臉見怪不怪。 “老了老了。”岳沉舟點煙的手微微顫抖,“現在的兔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蓮鶴哼了一聲,意味不明,眼睛轉了轉,小聲道:“都什么年代了,獅妖膽子再大,也不敢明著把兔妖吃了啊,違法的!何況以他倆的道行,還不知道誰要怕誰呢。” 妖類向來以妖丹實力說話。剛剛那只初出茅廬的小獅子,還以為自己刻在基因里的王霸之氣真的能在現代社會好使。 希望不會哭著被教做人。 她不以為然地繼續擦著玻璃杯,就看到小豆丁趴在桌子邊上,眼巴巴地盯著門外看,大眼睛忽閃忽閃,不禁笑出了聲,玩心頓起,隨手拿起一個裝飾果盤的粉色蝴蝶結,夾到了岳寒的頭頂上。 這下子,圓圓的臉蛋配上頭頂的發飾,更顯得岳寒像一只新鮮的蘋果,嬌嫩欲滴,看起來好像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寒寒,你真的太可愛了吧!長大一定是個不得了的小帥哥!把你師兄比下去。” 岳寒摸了摸頭頂的發夾,沒有說什么,眼睛還在盯著窗外看。 片刻之后,才戀戀不舍收回了目光,問道:“剛才那個哥哥……是獅子?動物園里的那種嗎?” 蓮鶴拍著桌子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眼淚都忍不住冒了出來。 “對,就是那種獅子。老金要是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氣到吐血。” 岳沉舟瞪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瓜子殼一股腦兒都扔進了垃圾桶。 “是,也不是。他得了機緣,有了靈,再經過修煉化成人形,就叫做妖。他成為妖類的那一刻開始,跟動物園的獅子就算不得同類了。” 岳寒認認真真地聽著,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岳沉舟干脆站起來,拍拍他的身子,帶著他在不大不小的酒吧里轉悠起來。 走到紅姑那一桌跟前,他止住腳步,手隨意在岳寒的眼前略微揮了揮。 岳寒覺得自己眼前驀然升起一股燎人的熱氣,烤得他一時間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別動。” 這熱氣乖得像岳沉舟手心捏著的線似的的,蒸蒸騰騰,聚而不散,要它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密密實實籠住了了岳寒的眼睛。 世界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你生來一雙陰陽眼,并不是普通人。只是年齡尚小,還不懂得控制靈力。今天我幫你開蒙,日后你自然可以分辨他們的差別。” 岳沉舟嗓音如碎玉投盤,清泠泠,完全不似平日的懶散。 蓮鶴驚訝到下巴掉地,忍不住不服氣地嘟囔一聲:“還說不是徒弟……” 明明盡責得很。 “妖是動物所化,鬼是死人所化。他們和人類一樣,都是誕生于世間的生靈,不分高低貴賤,有好也有壞,并不是個個都會害人。” “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課。” …… 掛在門前的風鈴滴溜溜地無風自轉,仔細看去,竟是青銅質地的,每一個鈴鐺都只有指尖大小,像是一個個縮小的鼎,被赤金色的引線牽著來回碰撞,發出殘缺的音律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