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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狼墨沉又冷哼著掃了小狐貍崽崽一眼。 他顯然對給他做掃盲教育的涂疏狐貍印象很好,面無表情地看完涂十二之后, 就說:“他就這么把族中小輩扔在此處?你們就這般照顧他的小輩?” “啊?”工作人員遲疑地看向沈九思, “這……” “墨先生是吧?”沈九思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慢條斯理地伸出手, “我才是涂十二的臨時監護人。您若是有什么不滿,可以與我說。但您傷害了我的家人, 我也要與您說道說道。” 墨沉抬眼, 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他本就心情不暢, 聞著沈九思身上那股妖氣, 臉色更沉了。 好半天, 他才伸出手不情不愿地與沈九思握了握:“看在你老師的面子上, 我沒什么意見了。” “那我就要說說我的意見了。”沈九思收回手, “根據兩界和平公約,我們家小狐貍為了救人受傷,這期間的治療費、誤工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都得由傷人者出。我想墨先生應該沒意見吧。” 墨沉眉頭一皺,“豈有此理”都沖到了嘴邊,再一聞這妖氣,生怕那只可惡大鳥又去而復返,將他打回幼時模樣,只能咬牙切齒道:“合該如此。” “墨先生是個講理人,我很高興。”沈九思緩緩勾了勾嘴角,“那么根據安全局指定的兩界安全律令,墨先生在人間隨意施法傷人、囚禁無辜、暴傷同類,又該如何懲治?” 墨沉猛地站起:“你!” 沈九思緩緩抬頭:“嗯?” 在暴漲的妖氣之下,他整個人都毫無波瀾。好似此時面對的只是一個胡攪蠻纏的普通人,而非一個一爪子就能要了他性命的大妖怪。漆黑的眼眸好似夜里深沉的海面,有多少光都照不通透。 墨沉頓時又想起了那只大鳥。 那只鳥也不知是哪個傳說里的兇獸,打起妖來皮面上沒什么傷,卻能直接痛到骨子里。他們妖怪打架可沒這么陰險的手段! 墨沉猛地坐下去,后槽牙磨得吱吱響:“你也就是有個好老師!” “我運氣一貫不錯。”沈九思淡笑著道,“你若是不懂這些年人間的變化,我可以請李詠鶴先生給你講一講。” 墨沉“哼”了一聲,一雙黑紅的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才鎖定了李詠鶴:“講!” 李詠鶴看了看沈九思,無奈道:“墨先生主要是又睡了幾十年,對我們人間的發展有些不了解。這幾十年呢,我們是發展得很快的。因此,也就人間與妖界的種種問題,增訂了一些安全條款。當然,都是大家商討出來的,大家也都同意的條款。” 墨沉不明所以地哼哼了兩聲。 李詠鶴見他沒意見,就開始一條一條地給他講安全局新增條款和刑罰。 末了,他看了看室內這些人,才說:“因為狼族的特性,墨先生離了群,就……咳,與愛人住在一起。所以在您與涂疏先生簽訂的江南守護條約上,再增一百年時間,你看如何?” 墨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原以為會是什么嚴酷的刑罰,結果就這? “這主要是考慮到墨先生沒有真實傷人的意圖,也沒來得及做出傷人的實際行為。”李詠鶴解釋道,“這也確實是個誤會。” “我沒意見。”墨沉道,“我可以走了吧。” “等等。”蘇離連忙道,“他說你和你愛人住在一起,那個墓是……?” “我愛人的墓。”墨沉說,“怎么?你們青丘狐貍見不得這個?” 蘇離顧不得自己的傷,只說:“可我們聽說……那是個皇帝墓啊。” 墨沉譏笑地看著他,再開口,眼神卻柔和了下來:“他只是個普通的小書生罷了。許是我當年怕他沒有香火,安排了一些人給他守墓,漸漸就傳走了樣。” 蘇離立刻說:“介意說說你們的事情嗎?” 墨沉沉吟片刻,才說:“沒什么不好說的。這些事涂疏也都知道。” 他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眼里緩緩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他是個很傻的小書生。很會吟詩作畫,在鄉野里教了一輩子的學生。死后也就葬在那里了。” 真的很傻。 傻得分不清狼和狗的區別,傻得把明顯不對勁的他撿回家去當狗崽養。 大雪封山的時候,分明自己都沒得吃,還會想方設法的找凍死的鳥或者田鼠來給他補營養。 是真的傻。 傻不愣登的信了同僚的話,去為卷入科舉舞弊案的同窗說話。結果流放三千里,丟了烏紗帽。 可他受了那么多苦,也沒怨懟任何人。 流放之時,都還能贊美路邊的野菜、水里的河魚。還能滿懷希望的吟詩作對,還能滿懷希望的教人識字。 是個很傻,但很好的人。 后來大赦天下,他又回到了家鄉,結一茅廬與小孩啟蒙。 “那真是最快活的日子了……”墨沉嘆道。 若非人族的生命實在太短暫,他本能與他快活上千千萬萬年。 蘇離有些瞠目結舌:“他、他去世了,你就一直守在墓里?” “有何不可?”墨沉反問,“你以為誰都似你們青丘狐貍那般薄情寡恩嗎?” “說話就說話,你地圖炮個什么勁!”蘇離立刻收起了那丁點同情心,“我們山上那么多狐貍,你每個都認識啊?就這么地圖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