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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指尖即將相觸的那一剎那—— 一道劍光自下而上將那人劈成了兩半。 腥臭的血落在奚飛鸞怔愣的臉上, 濃霧消散, 郁笙鐵青著的臉逐漸顯露出來。 奚飛鸞一動也不動, 整個人像是被攝去了靈魂。 他親眼看著, 師弟…師弟將自己劈作兩半,神情還這么…… 奚飛鸞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眼珠緩緩轉動。 這么冷漠。 奚飛鸞直勾勾地對上了郁笙的目光。 “快!樹起法陣驅散迷霧!你們跟我去建防御陣!” “驅散鮫人的藥粉呢?!” “給那些暈過去的弟子喂醒毒丹!” 雜亂的背景音前,只有奚飛鸞和郁笙靜靜望著,巨型鮫人被劈成兩半的尸體倒在他們身邊,腥臭的妖血浸透了沙地。片刻后,奚飛鸞動了,他像是意識還未能從渾沌中脫離,胸口偏上的位置被鮫人的利爪破開了一個猙獰的血口,他的臉上沒有痛,只有深深的惶恐和無望。 他緩緩站起來,這個過程似乎就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可他卻還是不愿停下,跌跌撞撞地往幾步開外的郁笙身上撲過去,一頭撞進了郁笙懷里,而后忽的不動了。 “我不想害人。”郁笙聽見他微不可查地嘟囔著。 周圍濃霧逐漸被鋪起來的大型法陣驅散,趕來救援的人們走來走去,忙于安撫著剛從大難中逃脫的弟子:“靈兒師妹,別怕了別怕了,先把藥丹咽了,等把他們送回宗里好好醫治,一定都會沒事的。” 那邊傳來楊靈兒哽咽的聲音:“是…是林師兄拼了命才保下的我們!” “好好好好…林師兄也沒事了,你看掌門那不救下他了嗎?” 眾人都忙于眼前,沒人發覺立在遠處的郁笙,渾身已經僵得快要化作了一尊石像。 他眼里不時劃過的猩紅也無人發覺,離得最近的奚飛鸞或許能察覺到他的反常,可奚飛鸞整個人都埋在他懷里,一動不動的,全靠郁笙的胳膊攬著才沒有倒下去,幾乎連氣息都要沒了。 為什么會是這樣的? 郁笙的嘴角崩成了一根線,眉宇間顯出深深的皺痕,他再也顧不得維持表情,因為他心頭已經掀起了從未有過的驚浪駭浪。 不應當是這樣的。 他來到這里,應當看到的是遍地的,屬于煥棲宮弟子的尸骸,以及雙手被弟子的鮮血所沾染的,在尸海中帶著妖異笑容的師哥。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郁笙緩緩低下頭,看著懷里奄奄一息的奚飛鸞。 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到易容術都不能掩蓋,原本還算紅潤的嘴唇此時也完全失去了血色,同蒼白的膚色融為一體,整個人就像是個一觸即碎的瓷娃娃,讓郁笙紛雜的情緒也跟著破碎了。 為什么會是這樣呢…… 原來師哥從來沒有變過。 他自己也沒有變過——一如既往的骯臟至極。 絲絲縷縷朱紅色的線條再次纏繞上郁笙漆黑的瞳孔,遠處有人在喊:“各位師兄師姐們辛苦了,往西走一走準備回程了——” 郁笙一動不動的,聲息像是停滯了。 背后突然微微泛涼,繼而一股尖銳的疼痛反上來,逼退了郁笙眼里的猩紅,他看著自胸口穿出的刃器,尖頭滴著血,是一把沒有開刃的工藝品。 郁笙少有的露出幾分茫然,卻沒有回頭去看兇手,而是不由自主地將懷里的奚飛鸞攬緊了。 可不要摔下去了。他想。 要不師哥就要摔斷氣了。 周圍遲鈍地傳來弟子們的驚叫聲,利刃被猛然拔出,帶出一大捧鮮血,郁笙嘴角滲出血跡,終于來得及偏了偏頭,看見身后的孟向陽眼神空洞,抱著手里的寶石劍摔坐在地上,被撲過來的其他弟子制住時,還在喃喃:“鮫人……還我師弟…命來……” “掌門!掌門大人!!!” 郁笙將懷里的人緊緊圈住,緩緩倒了下去。 …… 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奚飛鸞感覺自己的意識浮浮沉沉,整個人就像飄在海水上,隨著起伏的浪潮搖動著,又一個大浪打過來,他的口齒間頓時被灌滿苦澀的海水,他掙扎著想探出海面,可身體卻如灌了鉛,一點點往深處墜去,直到身體徹底被淹沒,海水頂入他的喉嚨,奚飛鸞醒了。 意識一下子落到了實處,奚飛鸞睫毛顫了顫,入眼的是一只白凈的瓷碗,一只捏著湯匙的手,以及…… 奚飛鸞抬起頭,盯著郁笙的臉深深蹙起了眉。 這里是他自己的房間,瓷碗里還冒著苦澀的熱氣,郁笙一身寬松的簡易衣袍,不知怎的,臉上有幾分蒼白。 奚飛鸞目不轉睛地盯著像是吃錯藥了的郁笙,任郁笙將盛著藥的湯匙遞到嘴邊也沒反應。 “喝了。”郁笙冷冷道。 奚飛鸞這才回過神來,茫然地眨了眨眼,心說自己這是被救回來了? 那他的那些個師侄們…… 又這么愣了一會兒,舉著湯匙的郁笙似乎是沒了耐心,把湯匙放回碗里,往旁邊一遞。 一只手接過去,奚飛鸞這才看見,被帷幔遮擋的旁邊還有一人,是楊靈兒。 “還是我來吧。”楊靈兒拿起湯匙在碗中攪了攪:“掌門師叔您快去歇著吧,萬一扯到傷口就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