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為曾文甫立碑的日子！

    一大早，邵海波就招呼人手，先去石匠鋪取了定做好的石碑，然后放在農(nóng)用三輪車上，朝曾文甫墳地所在的荒山駛去。

    三輪車后面跟了幾十號人，都是鎮(zhèn)上的村民，大家知道曾毅和邵海波要給曾文甫立碑，都自發(fā)前去幫忙，手里還提著各種祭品，順便給也曾文甫上柱香。曾文甫醫(yī)術超群，活人無數(shù)，醫(yī)德更是有口皆碑，鎮(zhèn)上幾乎家家都受過曾文甫的恩惠，雖然曾文甫去世十多年，鎮(zhèn)上的人仍然記著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出了鎮(zhèn)子走了有幾百米，三輪車就無法前行了，前面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一條村民上山采藥砍柴的小徑。

    王國利招呼大家一起動手，用繩子把石碑綁好固定好，然后穿了四根木柱，一聲吆喝，幾個壯漢抬起來往山上走。村民們緊緊跟在后面，分成好幾撥，準備隨時替換前面的人。

    走了有二十來分鐘，就到了曾文甫的墳前，放下石碑之后，邵海波給每位到場幫忙的村民在派煙，王國利則拆開抱上山的飲料，招呼大家喝水。

    分完水，村民們各自找了石塊坐下休息，散落在墳地的四周，王國利看了看山下的方向，然后過去問邵海波：“曾毅是怎么說的，今天能趕回來嗎？”

    邵海波道：“這么大的事，曾毅心里肯定有數(shù)，今天上午他一定能趕回來的?！?/br>
    王國利便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大事，竟然忙到現(xiàn)在都回不來?！?/br>
    邵海波笑了笑，道：“比起以前，曾毅現(xiàn)在都算是比較清閑的了，他可是個干大事的人，以后只會越來越忙！”說著，邵海波遞給王國利一支煙，道：“這幾天曾毅不在，辛苦王叔了。”

    王國利接過煙，笑道：“這算個啥，一點都不辛苦！你和曾毅還是孩子的時候，王叔我就看出來了，你們將來都是要干大事的人，現(xiàn)在可不全都應驗了嘛。只可惜曾老爺子去世得早，不然他老人家現(xiàn)在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多自豪呢，別的不講，肯定是咱們鎮(zhèn)上最享福的老爺子了！”

    邵海波點點頭，心里多少有一點“子欲孝而親不在”的悲涼感。

    王國利點著煙吸了一口，過去喊道：“大家該燒香的燒香，該休息的休息，等曾毅趕回來，咱就開始給曾老爺子立碑，把這個儀式搞得隆隆重重的?！?/br>
    村民們應了一聲，就有人起身拿出祭品，擺在曾老爺子的墳前，點上香之后，就按照鎮(zhèn)上的風俗，作揖的作揖，磕頭的磕頭。

    忙完這一套儀式，村民就圍著邵海波閑聊，也有咨詢治病、打聽門的，邵海波脾氣比較好，回答起來也是不厭其繁。

    等了有將近一個小時，山下傳來了動靜，在空曠的群山之中聽起來非常明顯。

    王國利往山下一觀察，當時就怒發(fā)沖冠，道：“這群王八蛋，曾老爺子都去世這么多年了，他們也不讓老爺子安寧！”

    此時的山間小道上，一群人正緩緩往上爬，足有三十來號人。

    “是鎮(zhèn)長、書記！”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領頭的是鎮(zhèn)上的領導。

    “肯定沒好事！”有人說到，鎮(zhèn)領導屁股后面跟了一群工人，手里還帶著工具，這總不能是來給曾老爺子修墳的吧！

    “欺人太甚！”王國利罵了一句，然后掏出手機，道：“我這就把人都叫來，看他們敢動老爺子墳前一锨土試試！”說完，王國利就對著電話一通狂吼，要把鎮(zhèn)上的人都叫來！

    邵海波面帶憤怒之色，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墳前小徑的口，怒視下方，等著山下那群人的到來。

    村民們都自發(fā)地站在邵海波的身后，一幅同仇敵愾的架勢，他們大多都受過曾老爺子的恩惠，事先也聽說了一些鎮(zhèn)里要遷曾老爺子墳的消息，今天能夠過來，就做好了護墳的打算。民都怕官，村民們并不是不怕鎮(zhèn)上的這幾位領導，可今天不同，有邵海波這位大院長頂在前面，村民們都覺得底氣十足，聽說鎮(zhèn)領導的級別可差了邵海波十萬八千里遠，大領導還能壓不住鎮(zhèn)里的幾只小嘍啰嗎？

    “誰讓你們站在這里的？沒事的都給我回去！”

    鎮(zhèn)長爬上山來，叉著腰稍微一喘氣，就指著面前這些村民喝了一聲，完全是一副土霸王的嘴臉。

    村民們回答鎮(zhèn)長的，是一陣沉默。

    邵海波則是冷笑了兩聲，嗤道：“笑話，村民愿意站在哪里，那是他們的自由，難不成還需要事先到鎮(zhèn)里向鎮(zhèn)長大人報個備？我看鎮(zhèn)長大人是沒搞清楚狀況吧，現(xiàn)在可不是出門還要帶良民證的時代了！”

    鎮(zhèn)長頓時就吃了個癟，他一看現(xiàn)場這么多人，本來擺起官架子嚇唬一番，好讓這些無關的村民們退避三舍，誰知道被邵海波抓到話語中的錯誤一番窮追猛打，這見過世面的人就是不好糊弄啊，尤其是同樣身為體制內(nèi)官員的，就更不容易對付了。

    “是啊！我們愿意站哪就站哪，這還輪得到你管嗎！”村民們反唇相譏。

    “這山上也沒牌子寫了只許你們當官的站！”

    “你管天管地，還能管到老子的腳站哪里！”

    鎮(zhèn)長被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早知道今天這個差事不好干，有邵海波這位大院長撐腰，村民們肯定是不怕鎮(zhèn)領導的，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廳級干部，豈是自己這些小科級干部能比的，雖然邵海波不在沙南省工作，但以人家的地位，在沙南省豈能沒有一丁點的人脈？

    鎮(zhèn)里就是有心強硬，也多少有點投鼠忌器?。?/br>
    第一炮沒有打響，鎮(zhèn)長也不好再發(fā)揮了，往后一步，朝旁邊的副鎮(zhèn)長的打了個眼色。

    副鎮(zhèn)長就站出來，來到邵海波面前，道：“邵院長，你是咱們鎮(zhèn)里走出去的人，這點不假，可作為鎮(zhèn)里走出去的最杰出人物，是不是應該多多地給家鄉(xiāng)做點貢獻，以回報父老鄉(xiāng)親呢？”

    邵海波沒有理會副鎮(zhèn)長，這套說辭他已經(jīng)聽過很多遍了。

    副鎮(zhèn)長還以為邵海波理虧了呢，接著道：“邵院長在外面身居高位，風光無限，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見邵院長給家鄉(xiāng)鋪過一座橋、修過半條嘛。真正為全鎮(zhèn)百姓cao心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家鄉(xiāng)的基層干部嗎？不匯報家鄉(xiāng)，這也就罷了，畢竟這事只能靠自愿，也不能強求?？裳巯骆?zhèn)里經(jīng)過艱苦卓絕的努力，好容易給鄉(xiāng)親們帶來了一個致富的項目，我覺得邵院長就算不支持，至少也不會從中阻擾破壞吧！”

    說完，副鎮(zhèn)長看向邵海波身后的村民，道：“鄉(xiāng)親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啊？我相信你們的心里都有一桿秤，誰是真心為家鄉(xiāng)盡力，誰是為他自己好，你們肯定早有評判！”

    “評判你個錘子！”王國利罵了一聲，指著副鎮(zhèn)長道：“劉家老二，你說的是人話嗎？你都要刨了人家的祖墳了，還要讓人回報家鄉(xiāng)，簡直是欺人太甚！你劉家墳地的那座山更大，石料也更好，你怎么不刨了自己的祖墳回報家鄉(xiāng)??！”

    “是??！你姓劉的就是欺負人家曾毅是外來的，勢單力孤！”村民們開始翻老底了。

    “當初你劉老二從山上摔下來，縣醫(yī)院都不敢收，要不是曾老爺子出手，你劉老二這會工夫早就埋山里化成泥去了，還能站在這里亂吠！”

    “曾老爺子當初就不該救這條狗命！”

    “你劉老二每天公款大吃大喝，花公家的錢帶自己媳婦出國旅游，難道也是在回報家鄉(xiāng)？你跟鎮(zhèn)中學的張寡婦眉來眼去，也是回報家鄉(xiāng)嗎？”有村民直接朝副鎮(zhèn)長劉老二吐口水，“就你干的那些破事，老子都不稀說！”

    劉副鎮(zhèn)長就是鎮(zhèn)上的人，本以為能夠指鹿為馬、策反村民呢，誰知道邵海波還沒開口辯駁，自己的老底就被村民刨個底掉，當時他就縮后面去了，再強行出頭的話，怕是臉都要掉褲襠里了。

    邵海波很反感劉老二這樣的人，就像電影里演的，嘴里喊著“為黨國盡忠的時候到了”，犧牲的卻不是自己，村民們都不傻，如果今天要刨的是他老劉的祖墳，看劉老二還會不會講什么“回報家鄉(xiāng)”，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鎮(zhèn)長看劉老二也吃了癟，當時也懶得廢話了，直接撕破臉皮，道：“邵院長，我就給扔句話吧，今天就是說破了天，這塊碑鎮(zhèn)里也不會讓你立的！如果你非要立的話，就不要怪我們不講情面，希望你三而行，不要把事情搞到無法收場！”

    王國利此時又站出來，道：“胡立國，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因為被發(fā)配到鎮(zhèn)里，你心里最清楚！”

    一聽這個，鎮(zhèn)長胡立國立時就惱了，威脅道：“王國利，你不要以為抱上了別人的大粗腿，就覺得沒人敢管教你了，你想清楚，你可是生活在沙南省，而不是在南江省！”

    王國利也是個暴脾氣，受了威脅不但不怕，反而直接挑破，道：“胡立國，就你的那點事，鎮(zhèn)上誰不知道。你老子死了，你大cao大辦，修墳占了別人的耕地，事后不但不賠償，別人理論你還把人打傷抓了起來，現(xiàn)在人家都還在上訪呢！要不是因為這事，你能到我們鎮(zhèn)里來？我呸，今天你竟然有臉站在這里，也不拿鏡子先照照自己！”

    胡立國被王國利揭了老底，登時紅了眼，也顧不上什么斯文了，直接喝道：“給我把這個造謠誹謗的家伙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