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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想在網吧多睡兩個小時再出來,無奈自己欠了好幾天的機子錢,天一亮就被轟了。他聞了聞羽絨服,全都是煙味,還有好久沒洗過的霉味。 早餐攤老板將一屜蒸好的rou包子放在矮桌上,眼前的男孩兒是他的熟客。大約十幾歲吧,早就輟學了,家里沒親人,一個人在外面亂轉。能做的工作也不多,誰也不敢用他,所以也沒什么收入。經常欠網吧的錢,被轟出來好幾次了,但是吃包子倒是按時付費,不賒賬。 小混混有點冷,兩只手不停地搓耳朵。他當然知道周圍的人都怎么看待自己,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嘛,還能有什么好臉色。誰讓自己命不好,一出生就被嫌棄,爺爺去世之后,就再也沒上過學。 這時候,剛好是不遠處的小學打開校門的時間。戴著紅領巾的小孩子坐在家長的自行車后座上,或者轎車里,背著書包拿著水壺。小混混咬著包子,看他們。誰也不想有這種命運,可是他已經接受了這種命。但偶爾也想過,如果自己的身體沒有異常,會不會也像他們這樣長大。 但只是偶爾,偶爾敢這么想一想,不敢想太深。他才13歲,卻已經懂了一件事,人得認命,自己是個雙性別的怪物,沒人疼也是應該的。 一只小手就在這時候悄聲無息地探入他的羽絨服外兜。盜竊手法很高明,如果不是小混混太過警覺,這場盜竊一定已經成功了。 外兜空空蕩蕩,那只手又太小,哪怕小混混也只是一個13歲的孩子,抓住那只手簡直不費力氣。抓住之后他使勁兒將人往前一拽,小偷往前撲,差點摔在他的矮桌上。 就差那么一點點。 小偷像是愣住了,像是被嚇了一跳,可小混混是真的愣住了,真的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自己兜里那十幾塊錢都有人看得上,這可是最后的糊口費,沒舍得給網吧老板。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小偷這么小。 他完全沒長大,是一張孩童的面孔,最多不超過七八歲,估計也就是上小學的年齡,和剛才坐在爸爸mama自行車后座上、轎車里的孩子一樣。只是面黃肌瘦,臟得像泥土里挖出來的,眼睛只看著地上,鼻子還拼命抽搭。 像是感冒了,一個勁兒地吸鼻子。鼻子還沒擦干凈,不,應該是整張臉都沒擦干凈。 手心里直發黏,不知是小偷盜竊時出的虛汗,還是好久沒洗澡。小混混以為自己就夠臟的了,沒想到這男孩兒比自己還臟。完全看不出他皮膚是黑還是白,就覺得蓋了一層土,頭發一綹一綹黏著。這手腕也太細了,小混混自覺不算強壯都可以輕而易舉掰斷。他都沒敢再使勁兒攥就能感覺到男孩兒堅硬的骨骼,像是藏在土里的鐵塊兒。 這么一個小小孩兒,被人抓住應該很害怕吧?小混混這樣想著,可是等到他抬起臉來看自己的時候,眼神里卻寫滿了倔強,直勾勾地看著小混混的眼睛。 窄瘦的臉蛋上還有兩塊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只是這樣一眼,小混混心里有些眉目,這可能是盜竊團伙養的小扒手,每天上供才有飯吃,偷不到錢就要挨打。 算了,不管了,自己自身難保,惹上盜竊團伙更是不值當。于是小混混放開了他,將自己的羽絨服攏了攏,低下頭專心吃包子。 他以為,這個小偷應該會有些眼力見,知道該跑了,沒想到他動也不動,仿佛長在了面前。 站就站唄,小混混繼續吃早飯,剛端起豆漿來。 聽到了小偷咽口水的聲音。 于是小混混抬頭看他,不確定是不是小男孩兒發出的動靜,可隨即聽到了他癟癟的小肚子開始叫喚。 沒吃飯啊?說不出惻隱之心是哪里來的,小混混開了口。 男孩兒連抿嘴都很倔強,不愿泄露情緒,但是點了點頭。 坐下吧。小混混伸出腿,將鄰桌沒人坐的小馬扎用腳腕子勾過來,將剛才那些快被他偷走的零錢拍上桌,老板,再要一碗豆漿,加白糖,一屜rou包子。 來咯!隨著老板的吆喝聲,熱騰騰的大碗端上來,擺在矮桌上。想著小扒手剛才的拘謹,小混混以為他要等自己開口才會吃,卻沒想到他一手抓起一只rou包子就往嘴里塞。 后果就是直接被噎住,咳嗽聲不斷,小混混又是一個愣神,根本無力招架,直愣愣地看著,等到他反應過來才開始拎著男孩兒的后脖領子狂拍后背。可是都噎成這樣了,男孩兒都沒撒口,還抓著油乎乎的包子試圖再往嘴里塞。 你他媽是不是有毛病啊!等到他噎在嗓子眼里的那口包子餡兒被吐出來,小混混扒開他的嘴,不停檢查著。自己不算什么大善人,但是如果小偷死了,這個包子可是自己給他吃的! 他不想欠人家什么,也不想和任何人扯上關系。等確定男孩兒沒問題,他把矮桌上剩下的包子飛快地裝進塑料袋,準備頭也不回地走掉。 早知道差點害死一條人命,他就不花錢請人吃包子了,現在自己身上的錢花光了,接下來幾天沒得吃,還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賺錢。真晦氣,自己已經足夠倒霉,今天是最倒霉的一天小混混拎著塑料袋,往家的方向走,冷風把他的臉吹得通紅,手背也通紅。 不知道是風吹了眼睛,還是直接凍疼了鼻子,等到下一陣風吹來時,小混混忽然紅了眼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