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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人聲音落下后,病房里突然沉默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沈雨澤緩緩開口:“……你調查了我的同學?” “……” “我再問一遍,”沈雨澤抬眼,看向屏幕那端血脈相連的母親,一字一頓地問:“你調查了我的所有同學?” 吳虹語塞。明明躺在病床上是她的兒子,可到這時,她卻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滿臉慌張:“沒,沒有,我只讓人查了最有錢的那幾個,那些窮鬼不值得我費心……”說到這里,她欲蓋彌彰地提高了音量,“雨澤,你怎么和我說話呢?我是你mama,我這是關心你!” “關心?呵,你的關心讓我受寵若驚。你是在哪里打出這個電話的?是在美發沙龍,還是在養生會所?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不叫關心我,私自調查我的同學,更不叫關心我!” 他聲音極冷,面若寒霜,仿佛冰雕雪砌一般;但在鏡頭拍攝不到的地方,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的顫抖,他打著吊瓶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攥緊身下的床單,即使針管回血,他也毫無所覺。 那一刻,向來冷靜理智的沈雨澤突然迸發出一種憤怒,像是冰層下燃燒著的火:“——我最后再說一遍,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雨……” 不等吳虹叫出他的名字,沈雨澤便把視頻電話掛斷了。 他閉上眼,靠在病床上,深深的呼吸了兩次。他的胸腔起伏劇烈,像是掩藏在冰川下的暗流,又像是藏在暗處的魔鬼,在抓緊一切機會掙脫這幅軀殼。 但是慢慢的,慢慢的,沈雨澤平靜了下來……當他再睜開眼時,他又重新變回了平時的“他”了。 沈雨澤側頭看向門外——半敞開的大門外,陸平表情尷尬地抱著花站在那里,對他擠出了一個生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靠。 陸平想,他怎么來的這么不湊巧,居然聽到沈雨澤和他媽吵架?那是他媽沒錯吧,怎么母子兩人像仇人一樣……不過他mama真是夠奇怪的,沈雨澤只是轉個學,他媽就讓人調查全班同學! 陸平光是想一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一雙眼睛高高在上的審視著他、評價著他,甚至很有可能還會嘲笑他……他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作為外人的陸平都受不了控制欲如此強的母親,陸平把自己代入沈雨澤的身份,頓時覺得他格外可憐。 陸平:“……我,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沈雨澤望著陸平,他像是第一次見他似得,認認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沈雨澤看得很慢,很專注;奇怪的是,陸平在他的注視下,并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自己變成了某種藝術品,在被沈雨澤欣賞。 “沒有,”沈雨澤低聲道,“你來的正好。” 沈雨澤聲音沙啞,和以往的他截然不同。 陸平一下就心軟了。他想起了他養的那只小黑貓招財,平時招財也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但有一次,招財被捕鼠夾傷到了,一瘸一拐地來找他,當時招財的表情……和現在的沈雨澤好像。 陸平在心底默默嘆口氣。他抱著花走向病床旁,刻意用一種活潑的聲音說:“快看,我給你帶了花!” 橙紅的花朵開得燦爛而熱烈,抱在懷里仿佛抱著一捧太陽。 陸平小心的把那束太陽花放在了沈雨澤的懷中,沈雨澤身上素色條紋的病號服和這束鮮花,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陸平沒有忍住,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張。 照片里,裝修得豪華卻冰冷的私人病房中,面貌俊雅的少年低下頭,輕輕嗅聞著懷中的橙色花束,他眼底的冷意消散不見,只剩下嘴角一抹極淡的笑容。 抓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但陸平卻很喜歡它。 他望著照片里的沈雨澤,有某種復雜的情感應運而生。 這已經是第二次,他聽到沈雨澤提到自己的家庭了。在沈雨澤看似完美的外表下,陸平找到了一點點裂縫,窺見了一點點脆弱。 正是這一點點脆弱,讓陸平意識到,沈雨澤所生活的世界可能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完美無暇。 他好像,距離他的神祇又近一些了。 …… 因為陸平晚上還要趕公交車回家,所以他只在病房里呆了半個小時就匆匆離開了。 沈雨澤的身體并無大礙,紅疹看著可怕,打完抗過敏藥后,也逐漸消退了。但是因為他的身份,管家強烈建議他在醫院多觀察一天,沈雨澤只能同意了。 晚上,沈雨澤孤身一人躺在病房里,空蕩且奢華的房間,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他睡不著,又摸出了平板電腦。他熟門熟路的打開網頁,登陸了partner網站。 今天陸平偷拍他時,自以為足夠小心,其實根本沒逃過沈雨澤的眼睛。 沈雨澤知道,陸平每次拿到他的照片后,都會第一時間發布在@fake-diamond的賬號上,想必今天也是一樣。 一想到又能看到那只小老鼠傻兮兮的冒充自己,沈雨澤今天因為和母親爭吵而導致的壞心情,也削減了幾分。 陸平會說什么呢?他肯定會說自己意外生病了,然后粉絲就會在底下好好安慰他一番,并且預祝他早日康復。 網頁很快加載刷新,@fake-diamond最新一條動態呈現在沈雨澤眼前。 但意外的是,陸平……并沒有發布他拍攝的那張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