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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軍營做大鍋飯 第121節

    苗蘭緩步走上前去,站在床頭,她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下燕昭額頭。

    她的手原本就已經很冷了,然而碰到燕昭的頭,仍是冷得她指尖微顫。

    奚云為她拖來一張杌子:“夫人,請坐?!?/br>
    “多謝奚先生?!泵缣m點頭致謝,緩緩坐下,手伸到燕昭臉前,掌心貼著他的臉,想以自己的溫度來暖他。

    一盆又一盆的溫水端進來,端出去的卻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苗蘭全程只看著燕昭,她埋下頭去,與他臉貼著臉,感受到他微弱的氣息,一顆心像被人用力攥在手里狠狠地捏,疼得發澀。

    “燕昭,你答應過我會回來的?!彼浡曢_口,聲音柔得似風,“我要的是你朝氣蓬勃地出現在我面前,可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br>
    燕昭身上所有的傷都處理完后,便只剩下堵在胸口里的那支箭頭了。

    這時候所有的軍醫都看向奚云,等他發話。

    其中一個老軍醫開口道:“奚先生,大帥體內的箭,是拔還是不拔?”

    他們這些軍醫,只管治傷,是不敢任意做決定的,因為承擔不起做出決定后的代價。

    所以他們必須要有人開口,才敢去拔。

    奚云轉臉看向苗蘭:“夫人,你來做決定吧。”

    苗蘭直接給出答案:“拔?!?/br>
    不拔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箭頭堵在里面,無非是多拖兩日罷了。拔了卻是兩種可能,要么死,要么活。

    奚云不是不敢做這個主,也不是做不了這個主,只是他知道,燕昭內心一定是希望由苗蘭來決定他的生死。

    所以他將決定權交給了苗蘭。

    “老軍醫,拔吧,別再耽擱了?!泵缣m看著燕昭的臉,“我相信他一定會沒事的。”

    “好,還請夫人退后幾步,我們這就為大帥拔箭?!?/br>
    血噴涌而出的剎那,苗蘭顧不得軍醫的叮囑,飛奔上前,跪在塌邊,伸手便想捂住燕昭的胸口,卻又顫抖著手縮了回來,她眼都不眨地看著軍醫為燕昭處理傷口。

    殷紅的血,刺得她眼生疼,淚水在眼眶打轉兒,她咬牙忍著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軍醫們全都小心翼翼全神貫注地為燕昭處理著傷勢,其中一個中年軍醫,兩指搭在他脈間,一直觀察著他的脈象。老軍醫替燕昭處理傷勢,另一個年輕些的軍醫在旁邊打下手,遞藥遞紗布,幫著上藥包扎。

    苗蘭睜大眼看著他們忙碌,透過血色,她眼前閃過一幕幕與燕昭相逢相識相處的畫面。

    戎州安寧初相逢,昏黃的燭燈下,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門口,那一眼對視,或許注定了一切。

    之后岷州相遇相識。

    正月十五上元節,滿城燈火,長街喧囂,他在燈影里看著她,揚唇淺笑。

    也許在那一刻,她就動了心。

    再之后從秦州到戎州,又從戎州到荊州。

    這三年來,她跟在他身邊,看著他起起落落,陪著他經歷了大大小小無數的戰役,攻夷陵,奪荊州,拿郢都,收江城。

    每一次,他都會受傷,大傷小傷無數,只是他都會輕描淡寫地說不礙事。

    他不愿意讓她擔心,也不愿意讓其他人為他擔心。

    兩年前從岷州回到郢都,他當著三軍將士的面宣布了他們二人的關系,那天全軍將士跪下高聲喊她夫人,當天火頭營熱熱鬧鬧地做了流水席,所有將士從早吃到晚。

    他說等平定亂世天下一統之后,再風風光光迎娶她,這話他是當著全軍將士的面說的,不單是說給她一個人聽。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在給她承諾。

    老軍醫處理完了燕昭胸口上的傷,好在有驚無險,并未出差錯。

    他顫抖著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戰戰兢兢地往后退開一步。

    “夫人,大帥乃有福之人,暫無性命之憂?!?/br>
    這句話等于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然而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讓所有人的心都高懸了起來。

    “只是三日后,大帥若沒醒來,怕是就兇多吉少了?!?/br>
    “不會的,他一定會醒來的。”苗蘭急忙接話,連連搖頭,“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br>
    幾個軍醫暫時退了下去,然而都沒敢走開,全都在偏廳候著。

    老軍醫每隔兩個時辰,就得來給燕昭換一次藥。

    軍醫們退出去后,奚云也退了出去,并遣退了一干人等。

    何遇跟聶羽帶著人守在門外,兩人如門神般一左一右站在門旁。

    屋里瞬間靜了下來,苗蘭趴伏在床邊小聲哭泣。

    她想去拉燕昭的手,然而看著他纏滿紗布的兩只手,上面侵著點點血漬,無一處是完好的,心口一澀,鼻頭發酸,哭得更厲害了。

    “燕昭,兩天后你若是沒醒來,我立馬離開你的軍營,去衛臨軍中?!彼焐险f著狠話,心里卻難受得要命。

    軍醫說的是三天,她特地往前說了一天,因為她害怕。她怕燕昭再也醒不過來了。

    燕昭渾身都是傷,除了臉上沒有太重的傷,只有幾道細小的劃痕。

    她低頭親吻著燕昭的額頭,動作很輕很柔,從眉心到鼻尖再到他緊抿的薄唇。

    “你說過等平定亂世后,就風風光光地娶我,你還說要帶我去長安,帶我看盛世長安的風貌。我一直等著的,你要是醒不來,我就只能找別人了。我這個人向來世俗,不可能守你一輩子?!?/br>
    她語氣平靜地說著話,眼底噙著淚,眼眶泛紅。

    燕昭看著身邊堆疊成山的尸體,滿目血色。

    衛家軍全部戰死,只剩他一人還在與敵軍戰斗。

    他渾身都是傷,血就沒干過,一身銀甲已染成了血紅色。

    然而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早已疼得失去了知覺。

    但偏偏聽覺卻很清晰,他清楚地聽見千軍萬馬的聲音,聽見敵軍興奮的咆哮聲,而在這些聲音中,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女人哭聲。

    那女人一邊哭,似乎在一邊喊他。

    女人?為什么會聽到女人的聲音。

    他衛昭一生未娶妻,臨到死卻聽見了女人在為他哭,難道這就是他沒娶妻的遺憾嗎?所以才會在即將陷入死亡的剎那,潛意識里想要個女人。

    “燕昭,外面下雪了,很大的雪,好冷呀,你抱抱我好不好?”苗蘭側身躺在燕昭旁邊,“我想被你抱在懷里,你身上熱,想念你的溫度?!?/br>
    燕昭?燕昭是誰?

    他突然感到身體疼痛欲裂,這一刻,所有感官都活躍了過來,痛感襲來,清楚又激烈。

    是的,他想起來了。

    只是這一刻,他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所以他到底是衛昭還是燕昭?

    第93章 喂水

    夜里的雪越下越大, 冷風嘶吼著,像是要把天幕扯碎。

    臨近子時,三位軍醫過來替燕昭重新換了藥。

    這次換完藥后, 三位軍醫都沒走,全都在屋里守著, 就怕燕昭后半夜出事。

    無論是發高熱, 還是別的情況,他們都不敢怠慢。

    畢竟燕昭的生死,關系著整個荊楚,甚至于半個天下。

    這一夜, 全軍將士也都沒睡, 幾位將領更是全部候在門外守著燕昭。

    后半夜奚云來了屋里,他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眼眸沉沉地看著床上躺著的人。

    洗漱完,吃過熱湯熱飯小睡了幾個時辰后, 張惲也過來了。

    他沒進屋, 只在門口站著,與聶羽一起站在右邊, 仿若門神。

    子時過后,燕昭發起了高熱。

    他眉頭緊蹙,只覺得身體忽冷忽熱。

    三位軍醫經驗熟練地為他處理高熱癥, 老軍醫更是開了退熱的藥, 交給年輕的軍醫, 讓他去煎藥。

    聶羽帶人跟過去守著, 任何一個環節, 他們都不敢大意。

    苗蘭坐在旁邊, 用帕子沾濕熱水為燕昭擦身體, 她溫柔小心地避開他傷口。

    老軍醫也一起在幫燕昭擦身體,他一邊擦,一邊開口安撫道:“大帥發高熱是好事,只要高熱退下去就沒事了。倘若不發熱,沒任何動靜,那才令人擔心。”

    苗蘭點頭:“是的,高熱退下去就好了。”

    她不由得松口氣,不再那么害怕。

    軍醫的話雖有安撫成分,但說的也是事實。

    她就算不懂醫,常識還是知道的。

    發高燒說明燕昭體內的免疫細胞在抗爭,這確實是好事。若是他不發燒,沒任何跡象,那基本上就廢了。

    直到天快亮時,燕昭的體溫才算逐漸穩定下來,脈象也已平和,不再那么亂。

    所有人都緊張擔憂了一夜,這時大家才松口氣。

    張惲得知燕昭挺了過來,沒有大的性命之危,他蹲在屋外的廊檐下,哭得泣不成聲。

    聶羽和周興,一左一右蹲在他旁邊,兩人并沒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予無聲地安慰。

    苗蘭躺在燕昭身旁睡了過去,她沒敢靠太近,怕自己碰到他的傷口。

    大家都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她和燕昭。

    所有人都在門外守著,只等著燕昭醒來。

    呂俏跟杜清麗端了飯菜過來,黍米粥和一小碟腌菜,以及對半切開的咸鴨蛋。

    平日里他們并沒吃太好,只是會在每次打完一場仗后,做上一頓好的,好酒好rou地犒勞三軍將士,這已經成了燕昭軍中約定俗成的規定。

    畢竟現在天下未定,民心不安,即便是荊楚,也做不到所有人都能頓頓吃rou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