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天災之后 第170節
雖然這么回答了,但前面的些許猶豫依然被陸觀云清晰地瞧見。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葉jiejie猶豫了啊,她或許也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的話,她就不會離開這個世界了吧。他這樣想著,便忽然道: “但我認為,不能……你做不到的?!?/br> 一瞬間,極其恐怖的氣勢差點將他碾壓在地上,旁邊的蕪青也被嚇得不輕,他現在還年幼,雖然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生存能力非常頑強,卻還不能清楚地明白大人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而他的哥哥或許聽懂了,但現在的阿藍深受自閉癥的困擾,他說不出什么,只能作為一個沉默無聲的旁觀者。 雁歸生氣了。 葉jiejie生氣了啊,陸觀云也如同步一般感受到一直冷漠而疏離的少女忽然掀起的罕見怒意,不過這般失控的情緒只是短短一瞬間,這一瞬間也讓他終于確認了自己的揣測是正確的,葉jiejie自己都心知肚明了—— 她做不到的。 她并非神明! “要不要打個賭?” 雁歸像是怒極反笑一般,她那仿佛永遠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慢慢地便挑起了一點笑意,但這點笑意也顯得冰冷,她垂著深黑的眼眸俯瞰被她的能力碾壓在地的少年。 這是她第一次,對陸觀云動了手。 “我說了,我會為這片大地帶來春天,等我達成的使命,你便欠我一個要求。” 她的聲音如深埋的凍土一般冷漠。 明明在凍土上滾了一圈、渾身都沾上刺骨寒涼的陸觀云勉強站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卻像是依舊在模仿著葉jiejie的一舉一動,他也慢慢的、用嘴角挑出了一點笑意。明明那張攜著神性的臉上,那冷漠的表情甚至與雁歸如出一轍,就如鏡像。 “如果你沒能做到呢?” 他的眼神亮得嚇人,充滿了執拗。 雁歸望著這樣的他,周身恐怖經歷的氣息終于逐漸消散,她平淡地道:“一樣?!?/br> “好,一言為定!” 陸觀云沒有問出他最想知道的答案,比如說葉jiejie從哪里來?又是誰給予了她拯救這片大地的使命?但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結果,這一個賭局,是他留下葉jiejie的一線生機。他不會在葉jiejie的布局中搗亂,他也做不到這種事情,但他總有能做到的地方。 原本凝滯的氣氛終于開始和緩。 “……葉jiejie?”被嚇得不輕的小孩顫顫巍巍拉了拉雁歸的裙擺,他高抬著頭,滿臉都是迷茫,“你和雪、和他在說些什么呢?” 說著說著,葉jiejie就生氣了呀! “沒有,只是一個約定。” 雁歸摸了摸他的頭,或許長久的時光流逝與幼年時記憶的不確定性讓萬年之后蕪青的記憶有了一些模糊與變化吧。她記得當時蕪青說的,是春神與雪鬼有過約定,所以現在,這個賭約被模糊成一個約定,既是為了照顧小孩子的心靈,也是為了貼近命運。 接下來,歷史仍在繼續推進。 雁歸對待陸觀云的態度沒有絲毫改變。 她的目標也沒有任何偏移。 命運無時無刻不在為她指引唯一正確的道路,這條路便是堅持下去,直到最后。 期間或許還發生過其他事情吧,比如說圣地陸家終于派人過來接觸陸觀云這個現任雪鬼,不過他們的態度有些奇怪,曾經的那位雪鬼、陸家的瀆神者陸霄可是殺光了一整座城市的陸家人,要不是那座城市并非陸家的總部所在,怕是僅那一回屠殺,陸家就得當場滅族絕種!更別說陸霄往后屠的那十二座城市了,作為陸霄的孩子,他們本應對陸觀云趕盡殺絕才對,但他們并未這樣做。 不…… 在之前,雁歸便察覺到已然有人偷偷接觸過陸觀云,或許那便是陸家在北域留下的布置。他們本應是作為防備雪鬼的機構而存在,但當陸觀云出現在‘女神’身邊之后,種種曾經的紛爭便都不是什么問題了。也是他們提醒了陸觀云,那位女神從未正眼看過這個世界,女神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 圣地的各種家族組織大多都是供奉著各種神明,但隨著時光流逝,哪怕家族的幼童自小依舊是按照信徒的方向教養的,但信神的年輕人也變得越來越少,其中不乏有陸霄這樣完全背棄神明的瀆神者出現。這么多年啊,神明從未降臨過,也沒有人真正受到過所謂的神恩。那些孩子自小便被灌輸信奉偉大神明的信息作為常識,但并未有神明的現實逐漸與他們的常識產生劇烈沖突,他們開始混亂迷茫、逐漸迷失自我,懷疑人生。陸霄便是這一沖突之下,最極端的犧牲品。 在這般越漸嚴峻的現實與信仰的沖突之中,如果不能改變這樣的狀況,或許圣地也會逐漸被拉下神壇,世家組織也會失去以往的崇高。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一位女神橫空出世,這意味著什么,世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要得到、留下這一位女神! 所以陸觀云便不再是瀆神者的后裔,而是女神陛下的神眷者,陸家之人偷偷接觸到這個流淌著雪鬼血脈的少年,他可不僅僅是 雪鬼的后裔,他更是陸家這一代被選中的祭司!早在陸觀云出現在女神身邊的時候,陸家便毫不猶豫地定下了他崇高的位格,并再往后一段時間里竭力教養他屬于人類、屬于貴族、屬于一位神明的信徒應有的知識。 他們所求的只有一個結果。 “留下那位陛下吧,祭司大人……” 新的教養者是來自陸家主脈的長老,他衣著華貴,面目滄桑而虔誠。他并未背著那位神明行事,而是正大光明地來到這片女神陛下的地上神國之中,他對神明的狂熱信仰無需質疑。所以,他對這一代被突然替換上位的、尚且并不合格的祭司徐徐囑咐道: “將她留在這個世界,留在你我身邊?!?/br> “——留在陸家!” 第210章 春天 雁歸并不在意陸家派人來教導陸觀云。 來人是一位循規蹈矩的老者, 也是一位深信神明的信徒,他不會也不敢在雁歸面前述出他的拙論,所以每次授業, 他都會將陸觀云領至不會侵擾到女神陛下的他處。而對于雁歸將蕪青和他哥哥阿藍也塞給他教導的舉動,反正一只羊是趕, 兩只羊三只羊也是趕, 這位老者也妥善接納,沒有半點微詞。 雁歸自己是沒耐心教導他們的。 她自己都是從小出身低微、大字不識。 直到后來她成為了天命之子、擁有了歸離城,她才慢慢補上了自己所缺乏的知識。 要看阿藍都要成年了,而蕪青也在迅速成長, 學習一些他們所無法觸及到的知識也是必須的, 有這個條件不用那才是傻子。差點就因為自己單方面敵視雪鬼而成了這個傻子的小孩,被雁歸以強硬的態度塞了過去。 他們學他們的,但路還是要趕的。 所幸這位陸家的長老是一名這個時代的馭靈者,等級還不低。即使他堅決以不可褻瀆神明的緣由拒絕雁歸捎他一程, 他也跟得上這支隊伍的行進。這樣看來, 這位長老年輕的時候也定當是一個陸家出身的天才。 在他這里,陸觀云乃至蕪青和阿藍三人才終于得到了一部分這個年代關于地脈與地脈力量的相關信息。他們都知道葉jiejie的這片神國便來源于地脈, 卻又不知地脈究竟為何,如果沒有陸家長老的教導,大概直至雁歸離去, 他們都還懵懵懂懂、一無所知。 雖然這個年代, 人類對地脈的探究程度還尚且處于最初階段, 但直至雁歸所存在過的未來, 絕大多數人類也不過知曉地脈之靈誕生于深淵、是深淵造物而已。而關于天命能力, 要不是雁歸說過一嘴, 怕是陸觀云乃至這個世界所有人類都不可能明了他的天命能力的來源, 只會將其就當做是所謂天生或者繼承父母的地脈之力。過去不是沒有出現過天生自帶或自行覺醒‘地脈能力’的孩子。 這樣明顯的天命之子, 大都被歸類于馭靈者。 總而言之,他們知道歸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點距離他們獲得地脈能力的時限還很遙遠,至少在雁歸離去之前,在他們長大成人之前,他們是無法獲得或許能夠挽留下他們的‘葉jiejie’的能力的。而當他們終于獲得的時候,他們想要挽留的人卻早已離去,這也便是拉開長達萬年之久的叛逆之亂的開端。 這個時代的主角還未曾拉開新時代的帷幕,舊代的主角也依舊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茍延殘喘,而與主角一隊的兩個配角,肯定是不能趕在主角前面獲得地脈之力的。 蕪青與阿藍。 他們毫無疑問是這個新時代的配角。 還是挺重要的那種。 如果他們與陸觀云一直不分道揚鑣…… 或許還能競爭一下男二? 陸觀云是時代的主角。 他的路,在北域之外。 所以,一直待到雁歸終于完成了她的工作與使命,這一趟自未來到過去、長逾萬年之久的時光旅行歷經了差不多有三年時間。 界脈之花將整個北域都得覆蓋完全,直到這個時候,三個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少年也沒能等來或許是最后希望的地脈能力。 當然了,他們也終究沒能讓那位超脫于這個世界的女神對這個世界或者他們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感情,不然他們也不會將地脈能力的降臨,當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北域自銀裝素裹的世界,轉變為了生機盎然的綠色海洋,但天上飛雪依舊不急不緩的飄落,地上凍土凝結成的寒冰,怕是用夏日的烈陽來暴曬,都需要整整一個夏季。 “是不是……不會有什么春天到來了?” 如果春天并不降臨,怕是雁歸作為女神的神格與在這個世界的名聲得當場破碎,但蕪青的聲音中不免帶上了些許的期望,比起作為女神的崇高而遙不可及的葉jiejie,他更希望葉jiejie能夠留下來,留在他們身邊。 雁歸抬起頭,伸出手心,接住一點從界脈之花海洋的某個縫隙里漏過來的雪花。她并不做聲,依舊挺直了脊背,宛如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并未神格破碎,她依然崇高。她雖然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但她有著外掛—— 命運線會指引她走完最后一步。 “喂!你倒是說話啊,你不是和葉jiejie也有一個約定嗎!看樣子你會贏,就用那個約定——”蕪青急不可耐的聲音仿佛卡在了喉嚨里,他望向了陸觀云,通體雪白的少年本應有著一雙藍色的就像水面凍結的冰層一般寒涼的眼眸,但此刻,陸觀云面無表情地望向前方,淡漠無謂地注視著少女的背影,他那雙無波的眼眸中,金色瞳孔亮如長晝! “陸、陸觀云……?” 蕪青倒吸一口涼氣,他喃喃出聲。 前方少女仿若也感知到什么,她慢慢回轉過身,黑色雙眸對上了那雙充盈了至高神性的雙眸,此時的陸觀云顯然不再是那個陸觀云了,這個時代的天道應該是最強盛的時期,也該是神性占據主導的時期。他的降臨在雁歸的預料之外,但仔細想來,為北域賜下春天這一神跡,也只有天道能做到了。 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半個字。 天道也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終,天道平緩無波的眸中忽然掀起了一點波瀾,他緩緩地勾勒起嘴角,向雁歸露出一個令她感到無比熟悉的微笑。披著陸觀云的身軀的存在向她輕點頭,在得到一個顯得遲疑的回應之后,他的眸光轉向他處,轉向這片不知被冰雪掩埋了多少年的大地。 “這片土地,是罪惡之地。” 他用陸觀云那冰冷如雪的聲音,述出稱得上是溫柔的語調:“這里埋葬的,是曾經犯下過滔天罪業的罪人。他們是世界的褻瀆者與背叛者,不論是妄想謀得至高權柄、還是想破壞這個世界,這里是他們的埋骨地,所以連帶這片土地都與他們一同被世界與天道拋棄。這些永不融化的冰雪啊,都代表天道對他們的厭棄,想要融化這里的冰雪、迎來久違的春天,只能由天道收回他的厭棄?!?/br> 雁歸怔松一瞬,然后也不禁露出一點笑意來,她認出了眼前這位天道的轉變。所謂天道的過去與未來,其實并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時間長河的存在能讓他短暫降臨至這個時代,古老者在其中應當也是出了力氣。 她也點了點頭,笑道:“拜托你了?!?/br> “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br> 天道笑了笑:“我需要融化這片土地的冰雪,解除天道對這片土地設下的禁制,還需要留下一點屬于自己的痕跡,不能讓這個時候的我胡亂出手,以至于功虧一簣。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還記得當初我是怎么布置的局面,現在只需要依樣畫葫蘆就好了。” 一旁的蕪青與他哥哥目睹了一切,他發現自己喊不出任何聲音,也動彈不得,占據了那只雪鬼身體的存在從頭到尾都沒有給予他哪怕一絲一毫的視線,但他也理解了一部分事實——天道會為這片土地解除禁制。 禁制一旦接觸,春天便會降臨。 那個占據了陸觀云身體的存在—— 是天道??! 下一秒,他看到了仿若神跡的一幕: 以往界脈之花的海洋,由藤蔓糾結而成的樹冠一向是編織得密不透風的,總不能讓上面堆積得越來越厚重的積雪再度落到地面上。但這一刻,那些密集的、為樹下的生靈與世界擋下所有風雪的樹冠活了過來,它們像是妥協一般為上面的絕境讓開同路,但并不如蕪青所想象的,堆積了整整三年的積雪如土石一般墜下,而是像是從未見過的春天的雨水——永不融化的冰雪終于消融了! 北域從未下過雨。 至少蕪青從未見過這片大地落下雨滴。 過去所有的雨水都化作了一場場死亡降臨的大雪,這里是沒有雨天存在的。但這一刻,從天上落下雨水帶上了比起落雪更加溫柔的溫度,他沒有看到白色的雪,僅僅在抬頭之間,望見那透明的雨滴落至大地上。 雨來了,春雨落下了。 地面凍結的土地傳響起崩裂的聲音。 凍土也在融化。 那些埋葬在地下、冰封在地底深處的植物種子或者殘根也開始發芽,天道寬恕了這片罪孽的土地,所以在界脈之花這一屬于某位天道的領域之內,植物從地下冒出綠色的芽尖,然后迅速長大,在短短幾息之間便占據了大地之上除去界脈之花這個植物王者之外的所有土地,并將過去與冬天一同埋葬。 溫度開始提升。 一朵不起眼的野花終于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