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51節
“弓箭準備!” “圍剿!” 謝堰瞳仁微微一縮,與容語對視一眼。 端王這么快便調了弓箭手來,果不愧是馳騁過戰場的三軍主帥,不僅準備充分,調度也周密。王府常備護衛有八百,這么看來,今日想要強行突圍,怕是難于登天。 少頃,漫天的箭矢如雨墜落。 容語抱著個銅盒,單手挽劍格擋,威力大減,謝堰功夫本在容語之下,自然也略顯吃力。二人左閃右擋,一時有些相形見絀。 箭矢自四面八方射來,又快又密,幾乎無處可遁,看來端王大有將他們了結在此的念頭,點石火光間,二人毫不猶豫并肩作戰,背貼樹干,各自迎擋一面。 “這樣下去,遲早被射成窟窿!” 謝堰瞥了一眼假山方向,端王似乎猜出他要打密道離開,調結兵力重點猛射假山四周,意圖斷了他們的后路。 姜還是老的辣。 就在這時,容語望見戲臺上方四面皆有石欄,二話不說抱著銅盒往上一掠,身影頃刻墜入石欄后,謝堰見狀,一面抬劍將箭矢給擋回去,一面緊隨容語腳步,也翻過石欄隱去身形。 遠在三山閣俯瞰全局的端王,見狀立即抬手,“停下!” 弓箭手后退,其余侍衛舉起火把,如潮水朝戲臺圍了過去。 戲臺成方形,大約三丈見寬,聳立院中,除了面南一方大敞,其余三面皆有白玉石欄做屏障。 雖是能躲避劍雨,卻也是一處孤零零的死地。 謝堰靠在東北角,他望向西北角的容語,卻見她眼底還盛著怒氣,謝堰苦笑不已,他揩了一把汗,靠在角落吐息, “眼下強攻出府是不成了,只能想法子智取!” 容語唇角掀起一抹嘲諷,“智取?謝二公子神機妙算,便好好想想怎么脫身?” 謝堰略一沉吟,矮身來到容語一側,擋在她跟前,望向前方如云涌入的侍衛,低語道, “你想辦法打開銅盒,將密詔拿出來,我來拖延時間。” 王府侍衛首領當即做個手勢,十余名侍衛舉矛執劍要強攻上來,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危急之刻,東南角穿堂外傳來一聲斷喝, “我看誰敢動手!” 朱靖安與朱承安當先跨過穿堂,搶先躍入,緊接著,一大群華服男女如潮水涌了進來。 府中又是起火,又是鳴鏑,這么大動靜,朱靖安等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后院女眷亦被驚動,長公主原是趁著今日與許夫人話閑,探探許家口風,有意讓謝堰娶許松枝,恰恰相談甚歡,卻聽見下人稟報說是謝堰被端王圍堵在戲臺,當即嚇了一跳,帶著人匆匆趕來。 頃刻間,原先還算寬敞的院子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端王見此情景,便知是朱靖安與謝堰的把戲。 強闖不行,便想借機脫身。 沒門! 他們二人今日休想將密詔帶離。 他冷哼一聲,帶著人下了閣樓,前往戲臺。 火光照亮整個庭院,戲臺四周的空地甲士林立,侍衛一個個神色冷厲,一場兵戈蓄勢待發。 朱靖安喝退將士后,借著火芒往戲臺望了一眼,謝堰自晦暗不明的角落里起身,眸色灼灼如煙火,一襲白衫當風而立,端得是從容不迫。 容語躲在他身后的角落里,將銅盒放在膝蓋上,掏出袖中的銀針,試圖開鎖。 謝堰生得高大挺拔,將她遮掩了個嚴嚴實實,朱靖安這么瞥一眼,一時還未發覺他背后有人。 朱靖安見謝堰完好,松了一口氣,只是掃了一眼滿場的赫赫侍衛,大感棘手, “好端端的壽宴,這是做什么?”他冷聲質問侍衛首領。 這時,端王撥開侍衛,龍驤虎步來到戲臺前,將怒火壓至眸眼深處,緩緩掀起唇角,“這就得問謝二公子在我王府做了什么?” 他視線不偏不倚朝謝堰望去,落在謝堰身上,仿若千鈞。 謝堰不知何時已藏了兵刃,雙袖抬起,遠遠朝端王作了一揖,“王爺莫不是誤會了,謝某不勝酒力,退席尋了個僻靜處吹風,不曾想王爺將謝某當了賊人,大動干戈,謝某還很疑惑呢。” 端王聽他這話,面無表情道,“謝大人不要狡辯,本王書房被人暗闖,失了要緊的文書,侍衛踵跡追來,獨獨看到謝大人在此處,謝大人既然說自己是閑逛,不若退開身,讓侍衛上去搜一搜,倘若真未搜到,本王便放謝大人一碼。” 端王使了個眼色,當先的一排侍衛立即舉矛向前。 火光逼亮謝堰的眸眼,將他瞳仁深處的幽光照得清透。 謝堰神色冷冷,捏住袖中的暗器。 朱靖安聽得錚鳴陣陣,再次搶先喝住,“慢著,清晏乃當朝四品僉都御史,又是長公主殿下的嫡子,豈能隨意讓人搜身?” 既是偷了重要文書,謝堰定藏在身上,朱靖安自然要替他掩護。 怎知端王雙手交合,緩緩一笑, “靖安誤會了,本王豈敢搜謝大人的身,只是搜一搜戲臺而已。” 朱靖安臉色一變,莫非他料錯了?猶疑地看了一眼謝堰。 謝堰唇角抿得緊緊的,一言未發。 端王陰惻惻望著他,“怎么?謝大人是做了虧心事,連戲臺都要堵著不讓人上去?莫不是謝大人身后藏了什么人?” 端王親眼看見一女子翻身掠入戲臺,定是容語無疑。 端王話音一落,全場嘩然。 姑娘們的視線嗖嗖往謝堰身后戳去, 夜風掠起謝堰的衣擺,隱約瞧見他背后似有一抹裙角。 莫不是藏了個女人? 一想起這個可能,那些心儀謝堰的女子當即倒抽冷氣。 臺下的長公主癡愣地盯著兒子,忍不住出聲問道, “晏兒,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她直覺情形不對勁,端王冒著被皇帝申斥的風險,在王府大動干戈,肯定是丟了了不得的東西,長公主了解自己兒子,絕不會那等輕浮造作之人,眼下這等局面,定是出了大事。 謝堰目光越過重重火光,落在長公主那張秀美的臉頰,沉默片刻,他語氣艱澀,露出幾分為難, “回母親的話,兒...確實有難言之隱....” 長公主臉色變得難看,她幾乎強撐不住,緊拽住侍女之手,眼底蒼茫如煙雨,喃喃道,“什么意思?” 謝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緊了緊,眼下形勢逼迫,容不得他遲疑,遂定了主意,他眉梢掠過一抹凜冽,掀起微瀾,淡聲道, “王爺,謝某今日在此,確實不是閑逛.....” “哦?” 謝堰面不改色道,“謝某心儀一女子久矣,今日碰巧遇見她,酒色壯膽,忍不住引她來此處,欲坦明心意,不料事還未成,被王爺的人撞了個正著,她此刻羞憤難當,還望王爺給在下一個面子,莫要為難她....” 謝堰話落,四面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許松枝更是淚水漣漣,雙膝一軟,差點栽下去。 長公主只覺頭頂轟隆隆滾過一陣雷,她前一腳給他定下婚事,他后一腳給她弄個女人回來,長公主搖搖欲墜,氣息不穩嚷道, “不可能,晏兒,你不是這樣的人....” 朱承安與隨后趕來的朱赟二人,神色猶疑往謝堰身后瞅,如果他們猜得沒錯,謝堰口中那“心儀女子”,該是容語? 這唱的哪一出? 二人一頭霧水。 不知哪位公子笑呵呵望著謝堰, “原先還當你謝清宴要做一輩子和尚,不料你不聲不響干了一票狠的,看來是用情至深,既是如此,倒不如讓姑娘大大方方站出來,長公主疼愛你,謝侯爺也寵溺你,只要你開口,將人三媒六聘娶進門來也不難,若實在不行,以你謝二公子的風采,做個良妾也不委屈她。” 謝堰眉目如朗月清風,倒是與他正兒八經論起此事,“虞兄說笑,她性子傲氣,豈肯為妾,謝某既是真心待她,自然是娶進門做正妻的。” 姑娘們的心碎了一地,許松枝身子顫顫巍巍,一顆心已跌入冰窖。 那位姓虞的公子聞言越發來了興致,朗聲一笑,“謝堰,你讓開些,讓本公子瞧一瞧是何方神圣,能摘得你這朵高嶺之花?” 明亮的火光映出謝堰那張清雋無雙的臉,他笑了,這一笑仿佛春光穿透風墻,逼退這場蓄勢許久的夜色, “謝某有慕艾之心,人家姑娘卻不一定肯嫁,諸位這般驚擾,怕是白費了我一番功夫,她越發要懊惱了....”言語間盡顯寵溺與無奈,倒叫人瞠目結舌。 謝二公子那一身百煉鋼終也化成了繞指柔,越發叫人想窺個究竟,可惜無論眾人如何相逼,謝堰巋然不動。 謝堰雖是拿容語打掩護,卻又不能真傷了李家姑娘名聲,自是不會讓開半步。 見謝堰遲遲不動,端王屬下忍不住出語相激, “謝大人這般遮遮掩掩,莫不是趁著黑燈瞎火輕薄了人家姑娘?” 這話說得有理,旁人只當那女子衣衫不整,羞于見人。 謝堰倒是置若罔聞,只低聲問身后的人兒,“怎么樣了?” 容語絲毫不受外頭影響,細細密密的汗水從額頭滲出,滑落她清致的容,她神情專注,一絲不茍,纖手執針飛快涌動, “此機關極為奇妙,不過我已大致摸到規律,你再糾纏一陣,給我爭取些時間。” 謝堰頷首,抬眸面對步步緊逼的侍衛,輕描淡寫道, “在下多飲了幾杯,一時失了分寸,還請王爺海涵。” 端王眼風如刀斧,散著寒光,礙著長公主與兩位皇子在場,一時進退兩難。 黑鴉鴉的人群中一人搭話,“照你這意思,你確實輕薄了人家姑娘?” 謝堰表情無波無瀾,說出的話卻是石破天驚, “心之所慕,情難自已。” 又道,“還請王爺看在家母與兩位殿下的面,吩咐侍衛退開,好叫在下攜她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