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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女宦 第34節

    朱赟心中一驚,眨眨眼道,“她當然是個男人啊,你不會以為她扮了兩回女裝便以為她是女人吧?”

    謝堰深深望著他的眼,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你為何如此篤信?”

    朱赟刷的一聲打開玉扇,搖著扇道,“實話告訴你,上回采選結束,我讓她送我回府,路上扒了她的褲子,是男人沒錯,只是...咳咳,你也知道,她是個太監....”

    “你曉得我的脾氣,若不是扒了她的褲子,我與她的恩怨豈能善了?我這人嘛,出了一口氣,便不打不相識,也敬她的本事,遂與她結交...”

    朱赟話雖如此,謝堰心里還是存著疑慮。

    “她是不是李四小姐?”

    上回容語假扮李四小姐一事,實在是太多巧合,如果容語不是李四小姐,那位楊嬤嬤為何說李四小姐出了門。

    朱赟佯裝納悶,“她不是啊,她就是假借四小姐之名嘛,再說了,楊嬤嬤說四小姐出了門,又沒說來赴宴,或許真是巧合呢。”

    謝堰見朱赟說的頭頭是道,忽然計上心頭。

    “你我現在去一趟太傅府,逮她個現行。”

    謝堰有功夫在身,還不至于真被打得下不來地,由兩名小廝攙著,便上了馬車。

    朱赟與他一路來到太傅府西北門外,隔著一條小巷盯著那道門。

    謝堰心思縝密,悄悄吩咐人去皇宮打聽消息,確認容語是否在東宮,朱赟與他是臨時起意,想必不會xiele消息。

    二人在李府外蹲了大約一刻鐘,便見楊嬤嬤開了門,將一簍子污穢倒了出去,不多時,一穿著杏黃裙衫的女子從門內往外探出個頭,她嗓音清脆柔順,

    “嬤嬤,我的夏裳放在哪個箱籠里?端午節將至,我想出去玩一玩,先尋出來曬一曬熏熏香....”

    謝堰定定觀察那姑娘,容色與那夜瞧見的女子一般無二,唯獨姿態大相徑庭,面前之人裊裊娜娜,裙帶當風,說話細聲細氣的,而容語,則像個穿著女衫的男子。

    謝堰長長吁了一口氣。

    楊嬤嬤是太傅府二十多年的老嬤嬤,不可能被容語收買,該是他多心。

    罷了。

    他放下車簾,吩咐侍衛趕車離開。

    朱赟笑瞇瞇覷著他,“你該不會是被打了一頓,記恨容語吧?”

    世人皆知欽天監合八字一事,為容語的手筆。

    謝堰搖了搖頭,“我只是疑惑他的身份。”總覺得有什么靈光在腦海閃逝。

    出來一趟,牽動了臀部傷口,他額頭滲出細細的汗,面色也泛了白。

    遂閉目趴在坐塌,不再吭聲。

    待回了府,去皇宮打探的心腹也回來了。

    “小的親眼所見,容公公與王桓在東宮后院習武。”

    “看到正臉了嗎?”

    “看到了正臉,小的確定是容公公無疑。”

    謝堰發了燒,沉沉睡了過去。

    容語當晚,收到朱赟遞給她的消息。

    謝堰果然還是懷疑她,幸在她與朱赟事先謀劃,演了這一出戲,尋個女子假扮她還不容易么。

    只要謝堰釋疑,她女扮男裝一事便不會落在政敵手里。

    至于朱赟.....他幫她到這個份上,容語除了選擇信任他,別無他法。

    她今后還可以用李四小姐這個身份。

    翌日謝堰轉醒,神志清明了許多,他習慣復盤,于是將采選一日,郊祀一日諸事悉數羅列,再回想昨日朱赟所說。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謝堰心忽然跳動厲害,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對了,朱赟說他扒了容語的褲子。

    以容語的本事,怎么可能讓朱赟扒掉她的褲子呢?

    十八羅漢再厲害,能厲害過雙槍蓮花?

    據他所知,雙槍蓮花里藏滿了暴雨梨花針,容語性情驕傲,極有風骨,絕不可能容忍旁人侮辱她。

    所以,朱赟在撒謊。那夜他被雙槍蓮花震開后,半路遇見了朱赟,是朱赟將他救下送回府,可朱赟并未看到雙槍蓮花,故而弄巧成拙。

    朱赟撒謊的唯一目的,便是掩蓋她的真實身份。

    容語是個姑娘.

    至于那楊嬤嬤,他竟是忘了,她與北鶴先生的淵源了....

    謝堰只覺困擾自己數月的謎團得到解開,胸膛郁結的氣緩緩吁出。

    他半撐著身子,望著容語那夜留下的清逸字跡,募的溢出一絲苦笑。

    這一頓打沒白挨。

    第28章

    這是謝堰挨打的第三日,天氣冒著騰騰熱浪,他傷口好得慢。

    下人一盆又一盆冰鎮往書房里送。

    往常這個時節還用不到冰,為了謝堰的傷,謝府將存在地窖里的冰提前給抬了出來。

    長公主每日上午皆要來看他一遭,遠遠透過窗欞往內移目,瞥見謝堰不知何時已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她連忙示意下人止步,自己悄悄踏入書房。

    睡塌擺在通風之處,后設有一蘇繡紫檀座屏做障,塌旁擱著一小桌,桌上擺滿了文書書籍,長公主臉色不恁。

    這個兒子,就是太拼了些。

    他本是嫡次子,上有哥哥撐著門楣,下有幼弟替他孝順雙親,他原本可以和朱赟一般,瀟灑快活,偏偏生來一副隱忍的性子,喜怒不行于色,當年她已入宮替他求來了恩蔭官,他偏偏要去考科舉,一朝走上仕途,他幾乎睡在翰林院,一月見不著他幾次,待后來下江南,更是一去數年方歸。

    滿京城都艷羨她有這樣的好兒子,偏偏她心中跟塞了團棉花似的。

    她希望她的晏兒平安喜樂,自在快活。

    正這么想著,忽然注意到謝堰睡相竟是笑著的。

    謝堰極少笑,此刻明媚的天光落在他眉梢,清雋的臉浮現幾抹舒雅,唇角也微微彎了個弧度。

    還真是笑了。

    長公主十分稀奇,湊近一瞧,見謝堰手里捏著一封信。她無意窺探謝堰隱私,實在是兒子的舉止透著股詭異。

    長公主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她對謝照林芳心暗許時,每每得了他的詩集便喜滋滋睡不著覺。

    所以,謝堰這是得了心上人的信?

    她捏住信紙另一端,緩緩往外抽。

    謝堰雖是病著,到底習武之人,很快警覺,他睜開惺忪的眼,望見自己母親坐在塌前,愣了一下,

    長公主一鼓作氣將那封信給抽離。

    “母親!”

    謝堰沉著臉撐起了身,

    長公主理直氣壯將信往袖兜里一揣。

    “什么人的信看得這么入神,睡著了還在流口水呢...”長公主皮笑rou不笑道,

    謝堰微頓,下意識去觸嘴角,嘴角干干凈凈,哪有什么口水,便知母親在打趣他,他眉頭輕皺,“兒子在想朝中之事,身上還有些困倦,中途便睡了....”

    目光往她袖里一瞥,伸出手,“母親把信還給我..”

    長公主慢騰騰將信抽出來,瞄了一眼,還真是朝中之事,微有些失望,便把信還給了謝堰,

    “晏兒,你婚事還要耽擱到什么時候?”

    謝堰將信折好塞去一冊書中,漫不經心回道,“兒子正在物色....”

    長公主聽了這話氣笑了,“物色?你整日混在朝堂,你能物色一朵花出來?”

    “你不喜歡隆安就算了,那許松枝樣樣出眾,可堪良配,你卻生生將她送給了朱佑安,林疏也有了心上人,你瞧瞧,滿京城哪還有好姑娘給你挑....”

    一提起謝堰的婚事,長公主滔滔不絕,大有停不下來的趨勢。

    謝堰按著眉心,只覺腦子里一片嗡嗡作響,仿佛在經歷難以忍受的酷刑,正頭疼著,門前一暗,一道身影跨了進來。

    謝照林背著手笑呵呵道,“殿下莫惱,婚姻自有天定,急什么....”

    長公主扭頭一記冷眼掃過去,“你倒是好,每每我提他婚事,你便說婚姻有天定,你也不瞧瞧他什么年紀了,你在他這般大時,清兒都有兩歲多了....”

    謝照林聞言先是頷首,旋即臉色一沉,擺出父親的威嚴,朝謝堰喝道,“長公主殿下的吩咐你可記在心里了?盡快給自己物色個媳婦,莫要丟我老謝家的臉...”

    謝堰從善如流跪在塌上,“兒子謹遵教誨。”

    長公主橫掃一眼,便知父子倆又在唱戲,她拂袖起身,美目狠狠剜著謝照林,

    “端午將至,陛下將在太液池舉行龍舟賽,屆時京城貴女云集,這一回,我可是無論如何要給兒子定門親。他是嫡次子,身份門第要求不多,只求個性子和軟的,能受得了他這副臭脾氣就成,你若是再攔我,便睡書房罷!”

    長公主丟下這話,氣沖沖走了。

    謝照林一路點頭哈腰送她到門口,又折了回來,立在廊下與謝堰兩兩相望,父子倆一時沉默下來。

    謝照林猶豫了一下,還是踏了進來,臉上的笑容收得干干凈凈,在他塌前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敲打著,

    “這個容語真的這么厲害?十八名暗衛都除不掉他?”

    謝堰閉目,“別想著除掉她,她功夫詭異,咱們能不被她殺,已是萬幸。”

    謝照林并不知那晚詳情,深思道,“既然除不掉,只能想辦法讓他不為四皇子所用。”

    謝堰眉峰微微一動,眼底忽然亮起了幾分灼色,“您說的對,遇到合適時機,咱們可以把她調離東宮。”

    謝照林看他一眼,“嗯..”他起身背著手往窗邊踱了幾步,忽然回眸望著謝堰,

    “你年紀也不小了,婚事真的要拖下去?”

    謝堰臉上沒了應付長公主時的敷衍,而是頃刻冷淡下來,透著幾分落寞,“我還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