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繼母養兒日常 第138節
亦或是等幾年后穆二胖一路考上去,沈翠通關之后,得到了購買‘洗髓丹’的權限,才能讓他徹底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但這樣的變化,也足夠讓沈傲霜心懷感恩了,整個人都變得比從前開朗了不少。 加上他現在的視力,跟普通用眼過度而視力受損的讀書人差不多,便也不用那般小心翼翼地扮高傲了,對外只說自己就是視力受損,看不清東西,但好顏面,不愿告訴旁人,因此前頭才鬧出了好些個誤會。 除去原因那部分,別的話本也不是謊話,而且說起來任舜、趙修文跟沈傲霜打從縣試就一起考上來的,緣分比穆二胖跟他還深,加上他倆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又有穆二胖這中人幫忙調和,所以他們近來跟沈傲霜的關系也好了不少。 “穆兄和沈兄當然不懂,就是因為考綱太常規了,我們才害怕呢?!比嗡纯嘀樀溃罢l知道劉學政會怎么出題呢?” 趙修文也跟著苦大仇深地直點頭。 穆二胖和沈傲霜這就懂了,這是前頭劉學政遺留在新生里的陰影太濃重了,到現在還讓大伙兒心有余悸! 而他們二人在劉學政手下雖也吃了苦頭,但到底考出了好成績,心理陰影就比旁人小很多,一時間便也沒有想到那么多。 后頭任舜和趙修文也沒工夫再閑聊了,戰戰兢兢地開始復習了。 而府學里老生那邊,他們雖沒有親身下場體會過劉學出的題,但后頭知道了試題,跟崔斐的想法一致,知道去年的歲試是劉學政手下留情了,今年便也不敢掉以輕心。 尤其他們老生也是要面子的,若總體考的比新生差了,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所以不論新生還是老生,都開始認真溫書備考。 翠微這邊,沈翠知道他們又要參加一年一度的歲考了,該做的后勤工作也該準備起來。 那道加強短期記憶力的白菜炒雞蛋又成了飯桌上的常客,衛恕他們前頭實在吃夠了,這次再來一遭,他們每人肯吃上一筷子,就還是看在沈翠的面子上。 不過東西也不會浪費,這不是多了個能欣賞沈翠廚藝的沈傲霜么?只要沈翠做,他就吃的賊香,一頓兩碗飯都是小意思。 因此歲試還沒開始呢,沈傲霜整個人就圓潤了不少,甚至個頭兒都躥了一些。 之前他沒比穆二胖高多少的,眼下比他高了一個指節。 也得虧兩人日日朝夕相對,穆二胖又一門心思撲在溫書上——和去年的梅若初一樣,穆二胖也擔心第一場歲試就弄丟了院試考出來的一等,失了面子還只是一樁,若是失了廩米和補貼,那對自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銀錢。所以穆二胖才沒發現兩人身高的差距被拉開一截,不然指不定又要‘黯然神傷’。 十一月初,入了冬,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今年也是不巧,剛入冬,府城就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雪,比去年冷了許多。 府學里不少家境普通的秀才都得了凍瘡,手又紅又腫的,寫字都變得格外困難。 沈翠聽穆二胖回來后提了一嘴,趕緊在系統里買了幾份防止凍瘡的藥膏,讓他們早晚都擦著,有備無患。 后頭崔斐回家的時候也提了這樁事,崔五娘知道沈翠已經給少年們尋了藥膏,就沒跟她準備同樣的東西,而是讓人送來了好幾個手爐。 手爐就是銅制的原型或者方形的盒子,里頭擱置炭火,可以捧在手上,也可以籠進袖內。也就是時下的暖手寶了。 這種精細的東西可不便宜,一個就要價幾兩銀子。 崔五娘還貼心地想著沈翠收了貴重的東西得想著回禮,因此送來的這些個手爐都是崔家人用舊了之后、本準備用來賞給下人,重新洗刷干凈了的。 沈翠也就領了她這份情,沒有推辭什么。 到了歲試的當天,一大早少年們就從書院里出發了。 歲試在寒冬臘月時分舉行,規矩也沒有正經科考嚴,所以雖也有搜身的步驟,但并不用脫得一絲不掛。 也并沒有受太多苦,眾人就都坐到了考位上。 考場還是前頭封閉的那種,夏日進來那是熱得像蒸籠,冬天進來考試,倒顯得比外頭暖和不少。 但是再緩和也有限,像此時捧著手爐的穆二胖,他手上自是不冷的,但棉鞋里頭的腳卻開始發寒。 他這身體素質還算是強于常人的都覺得冷了,其他身體素質差一些的,或者家境差點,置辦不上厚實襖子的書生,境況就更加艱難了。 在等待考卷下發的那會子工夫里,穆二胖甚至還聽到了別人被凍得牙齒打顫、咯咯作響的聲音。 后頭考卷下發,穆二胖自然也顧不上什么聲響,開始認真看題。 歲試的卷子考的是秀才們的整體水平,因此墨義、帖經、經義、雜文、策論、試帖詩等所有題型全部涵蓋,是綜合卷類型。 墨義帖經自然是最簡單的,穆二胖邊看,腦子里就已經浮現了答案。 后頭經義、雜文和策論的題也是他的拿手項,雖不可能一下子想到全部的答案,但是也都是立刻有了思路。 看道最后第二題了,穆二胖還沒看到詩題,他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時下各種考試的試題順序都是秉承著由易到難的規矩。 劉學政這是又把詩文題留作最后的‘殺手锏’來為難他們了??! 為了不影響心態,穆二胖強壓住去看最后一題的沖動,轉頭開始寫前頭的題。 也就一二個時辰,考試時間還未過半,他就寫完了前頭所有的題,也檢查完畢,確認沒有疏漏,總算可以毫無負擔的全神貫注來應對那最難的詩題了。 看題之前穆二胖也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畢竟他怕詩題太難,自己想不到出處,就無從下手。 也怕詩題太簡單,卻如前頭的‘平仲君遷’那樣,一眼看過去,是個讀書人提筆都能寫,卻是暗含陷阱。 深呼吸幾次之后,穆二胖看到了最后一道詩題。 題目只有四個字——‘四海同欲’。限用韻腳依舊是很常見的那種。 第一百六十一章 看到這個題目,穆二胖一時間是沒有頭緒的。 因為光從這四個字的字面意思理解,大概就是四海之內的百姓的欲望、想要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那百姓共同想要的東西可太多了,比如安定的生活,清明的官員,減負減稅,平等的待遇等等。可發揮的空間太大,就成了太空泛不好寫了。 而且照著劉學政素來出題的慣性,穆二胖覺得他出題雖然刁鉆,卻不會出這種假大空的題,所以這四個字肯定是有具體出處的。想到了出處,才能揣度到劉學政真正所指的某個方面。 穆二胖在腦子里自己回憶了一番,一時間只能想到兩句詩,一句是‘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另一句是‘四海同寒食,千秋為一人出處’。 前者是寫中秋月的,后者是寫寒食節的。 不止不怎么應景,而且也只占了這題目里的三個字。 詩文上想不出了,他便想文章里頭的,《禮記》中也有一句,是‘禮樂通天地,四海同敬愛’。還是前頭的問題,少了個‘欲’字。 看來‘四海同’這個思路行不通,他念叨著‘四?!汀?,搜腸刮肚,總算又想起了一句詩,‘四海欲行遍,不知終遇誰’。這下好了,‘四海欲’三個字有了,‘同’字又沒了。 看似簡單的四個字,正因為太過簡單,涉及的東西實在太多,穆二胖足足想了半個時辰,聯系前頭劉學政出過的‘平仲君遷’試題,便也把眼前的題目拆成兩個字兩個字的那種,也就是在腦子里想著“四海……同欲”這樣的出處。 這樣的回想方式對于腦海中容納了上百本書的人而言,無異于大海撈針。 而人在靜止不動的時候,是最覺得寒冷的。 又過了快兩刻鐘,穆二胖手上的手爐溫度漸冷,腳都凍僵了,總算是想起了一句話——‘四海之內,社稷之中,粒食之民,一意同欲’。 光從這句話來看,劉學政只是截出了話頭和話尾,搭在一處,比院試正場的那不知所謂的‘過客不須問,詩在御屏風’截搭來的簡單多了。 難點也就是在截出來的‘四海同欲’這個字太過普通,很容易讓人以為這本來就是連貫在一處的話,從而不去想它真正的出處。若直接出‘一意同欲’,則會比現在簡單很多! 這句話看字面意思就非常好理解,就是普天之下,全國上下,上位者對所有百姓都要一視同仁,同樣要求。也就是他前頭已經想到的‘平等待遇’那一個點。 主旨照著這個也非常好寫,尤其是穆二胖很喜歡聯系開國皇帝的事跡來寫。 他老人家開國時就頒布過一些相關的法例。 雖然用典這種手法上頭,劉學政本人更偏愛冷僻、常人不知道的典故。 但如果用開國皇帝頒布的法例來稱頌贊揚他的功績,誰能說用的典故不夠好呢? 想到了出處之后又有了思路,穆二胖的神色也沒有變得輕松,而是變得有些古怪。 蓋因為這句話出自《晏子春秋》。出題之人又同樣還是劉學政。 他似乎透過卷面感覺到了劉學政的想法——前頭出‘平仲君遷’,你們愛想晏子是吧,我這次就出點晏子的東西考考你們。 這要換個心里承受能力不強的,想到這一層估計得氣吐血! 要不說科舉考的也是心態呢?穆二胖忍下接著腹誹的沖動,趕緊開始寫詩。 最近他都在跟著沈傲霜學寫詩,成詩的速度倒是沒有變快,但寫出來的東西比從前又好了幾分。 等詩文寫成,穆二胖又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趕緊交卷——考場里實在太冷了,他腳都快沒有知覺了。 文人體弱、挨不住凍的不在少數,加上這又只是歲試,所以他交卷的時候考場里頭的人已經離開了泰半。 后頭等出了考場一瞧,原來是外頭又變了天,寒風陣陣的同時,還陰沉沉地下起了雨夾雪。 翠微其他人答卷速度都比他快,便都籠著袖子在門口等著他。 等他出來了,大伙兒也不多留了,沒得在外頭說話喝一肚子風,抓緊往書院走。 沈翠在光幕上看著他們的動向,知道他們快回來了,便已經提前準備好了熱水和姜湯。 等到眾人回來了,先灌一碗熱辣的姜湯下肚,再排排坐在炕上脫掉陰濕的鞋襪,把腳泡進熱水里,不約而同舒服地喟嘆出聲,方才感覺活了過來。 等緩過來了,崔斐立刻詢問道:“今天別的題倒還好,就是詩題真是不好寫,‘四海同欲’也在空泛了,里頭又那般凍人,只感覺腦子都要凍僵了。絞盡腦汁想了好半天,這才寫了首詩出來?!?/br> 這話一出,穆二胖他們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臉上都有些一言難盡。 崔斐也立刻明白過來,看向梅若初問:“我寫偏了?” 眼下勞不語未歸,梅若初就是大家的小先生。 所以他微微頷首,把出處講給崔斐聽,又讓崔斐背誦了他寫的詩。 幸好,崔斐雖然題目沒吃透,但他對著那四個字,論的也是君主善待百姓那些,雖然確實偏了,但也沒有偏的太遠。 后頭大家泡完了腳,換上沈翠烘暖和的鞋襪,去了課室各自默寫出自己的卷子。 因為崔斐詩文偏題了,所以梅若初先看他的卷子。 崔斐的水平相較大家,肯定是差著一截的,畢竟前頭荒廢的時間實在不算短。但好歹這一年來也下了苦工,除去詩文那一塊,其他地方都比從前長進了一大截。 所以一等肯定是不用想了,二三等應該是沒問題的。 崔斐前頭心都涼了半截,聽到梅若初最后這樣說了,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他性格本就是不爭不搶的那種,得失心也不強,從前都是以考及格為目標,去年也是為了給崔五娘出氣,跟李如峰對賭,才難得地‘爭’了一次。 所以崔斐很快放寬了心態,呼出長氣道:“得虧這歲試考的綜合,若像院試那會兒似的,一共只考兩種題,詩文占分比例那般大,我怕是……” 說完,崔斐又忍不住算了算,算上這次,劉學政已經舉辦了兩年歲試,再熬過一次,就能逃出他的‘魔掌’了。 后頭梅若初又看完其他人的卷子,帶著大家互相比對探討了一番,最后也多少對各自的名次心里有數。 尤其是梅若初,他日常就樂意指點府學里的其他同窗,所以對好些人的水平都心中有數,立刻在心里給出了排名。 雖有些托大,但他覺得自己這次應還是第一,后頭便是衛奚、穆二胖、沈傲霜三人,穆二胖跟沈傲霜的水平一直是不相伯仲,衛奚則因為比他們早進府學一年,近來一年有了危機感后,也發奮圖強格外刻苦,整體水平比他們二人略勝一籌,但勝的確實不多,所以他們三人的名次先后具體如何,還是看劉學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