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聲音的是一個留著兩道撇胡的老頭，胸口別著特聘的標記，面前的名牌上寫著名字：艾德里安·威爾遜。

    “荒謬！”

    他低語一句，臉邊的胡子都在微微顫抖：“按照這篇論文所說，那種名叫‘靈氣’的粒子能改變現有物理規則？荒謬，純粹的荒謬！若是這種粒子真實存在，我們的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可能正常運轉！”

    “但近段時間，我們通訊社的確傳出了消息，說華國境內出現了一種叫作‘靈氣復蘇’的特殊自然現象，這一點被留華的學者證實了。”另一個編輯說，“據說，現在整個華國都在因此而發生轉變，而且這現象還有對外擴散的趨勢，也許之后米國也會出現類似情況。”

    “但按這篇論文的理論，這種自然現象不遵循相對論？可笑！”艾德里安提高了聲音，“憑一種偶然的自然現象，他就想否定普朗克和愛因斯坦的成果？他以為自己是誰？上帝么？”

    特聘專家的話語權不小。在他的怒吼下，全桌人都閉上了嘴。

    依照過往的名氣，艾德里安在學術界算得上是個老派明星，實際上很少直接插手論文審批，這次是因為涉及到他負責的領域，才會將異議論文交給他審核。

    身為古典派學者，外人只能看見艾德里安碩果累累的論文成果，但唯有和他近距離接觸過的編輯才知道此人的怪脾氣。尤其是那種對于理論研究近乎虔誠的執著，甚至一度激進到反對應用物理的開設。

    按照這個怪人的言論，物理學是上帝制定的規則，而相對論體系就是先驅為人類盜來的圣火，他不能容忍這圣火受到一絲一毫的侵犯。在這種層面他固執得像個老頑童。

    正因如此，這人對現今逐漸興起的靈氣學科嗤之以鼻。為了證明傳統理論凌駕于靈氣現象之上，他在這上面下了不知多少心血。

    一旦這篇論文被證實為真，他的這些心血、他所堅持的理論大廈將全部化作泡影，而導致這一切的卻是個還在念書的非專業學生。

    對于他來說，這無異于奇恥大辱。

    “拒稿！封殺！這不僅僅是垃圾、這是對理論先驅的侮辱！這種人不配進入學術界！”

    艾德里安大聲說：“讓這種民科級的文章發表在phrl上，這是對物理學的降格！先生們，科學本應是個無暇的處女，而現在這位肖先生玷污了她的純潔！這愚蠢的黃皮猴子！！”

    “威爾遜教授，您剛才的話涉及到了種族歧視，請您注意您的言辭。”坐在首席的杰克主編忍不住出聲打斷，“而且即使這篇論文是民科，作為國際學術機構，我們也應當以正統的方式進行回復。”

    雖說有老牌專家的身份撐腰，艾德里安仍是紅著脖子坐回座位。但有這么一波帶動，座下的審稿編輯們也都竊竊私語開來。

    “米國去往華國的學者不在少數，也有不少人知曉‘靈氣復蘇’的事情。為什么那么多有名學者都沒能發現的本質，卻叫一個大學生發現了？”

    “而且如果讓這篇論文正常發表，等于承認過往的成果全部歸零，而華國在這一領域上有了決定性的先頭優勢…這樣一來，米國在傳統物理領域的優勢將不復存在。”

    “他所在的這個昆侖大學，之前我們從未在華國的留學申請中見過，似乎根本就沒有開設物理專業...一個完全的外行，卻聲稱能推翻現有物理學體系？”

    “說到底這個昆侖大學...這個肖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看著那篇論文的眼神中帶上了些懷疑，眼看著桌上局面開始朝一邊倒的形勢發展，杰克主編忙清了清嗓子：“好了諸位，那么討論環節到此為止。由于不存在專業知識，按照流程，便采取不記名投票方式決定。”

    眾人應聲。很快，關于這篇論文的投票結果就出來了：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選擇了否決，即拒稿。

    艾德里安臉上浮上了勝利性的笑容：“結果已經很清晰了。杰克主編，這一封審稿意見，請讓我親自來寫。不僅是這位肖先生，現在的年輕學者都越來越不懂得敬重科學了，我要以這篇為案例，好好地給他們上一課。”

    真是個老古董...

    坐在首席的杰克主編暗地搖了搖頭，但表面只是重新戴上眼鏡：“可以。那么威爾遜教授，給這篇論文的作者寫回信的工作就交給你了。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辛苦各位了。”

    會議結束，眾人離開座位去往門口。打掃衛生的清潔工擦著桌子，順手將桌上的一疊疊論文收起來，扔到旁邊的垃圾箱里。

    很快會議室里便空無一人，杰克主席同樣穿上西裝準備離開，但門口卻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回頭一看，是編輯部的秘書。

    “先生，我們收到了一封來信。”秘書舉著一封紙質信函，“這封信中提名了youyuxiao的論文，請問你們有接到過這個人的投稿么？”

    “不巧，我們剛剛開會討論過它。”杰克轉過頭去，“現在居然還會有人寄紙質信件？那封信說了什么？”

    “那是一封...賄賂信，原諒我只能這么形容它。”秘書有些猶豫，“沒有署名，但這封信點名了你所說的那篇論文，信中說...他們愿意出資200萬美金，換這篇論文不發表。

    第252章 魏澤入關（3500）

    “...換論文不發表？”

    杰克主編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現在學術圈并不怎么干凈，作為頂刊負責人，他不知道接過多少賄賂電話，大部分都是想出錢買學術成果，每個都被他嚴詞拒絕。

    但這...換論文不發表？這是什么賄賂方法？哪怕是學術對手，這未免也太下血本了。

    “不可思議，但是，的確如此。”

    秘書說著，將那封紙質信放在他面前。

    信上的內容果真如秘書所說，甚至在末尾處還注明了，如果不滿意價格，還可以再加。

    “沒有署名的神秘勢力...還真像超級英雄電影里的大反派。”杰克扶了扶眼鏡，“phrl不收賄賂，但即使如此，我們本也對這篇論文能否發表存疑。”

    “那我們…”

    秘書有些猶豫地望著他，就見面前的主編沉思片刻，終究還是將那封信收了起來。

    “能直接調查到phrl的投稿、為一篇論文出資200萬美金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一個普通人物。而且，這反而證明這篇論文不止那么簡單。”

    杰克主編道：“這件事先不要外傳，按原計劃拒掉那篇論文，看一看對方對此的反應，同時…也留意一下那個youyuxiao，還有他背后的那個奇怪的學校…那個昆侖大學，有沒有舉辦過什么特別的學術活動？”

    “我們之前查過，他們從未有過學術上的輸出，但是...”秘書思索，“根據報道，最近華國在籌辦一場名為‘仙運會’的大型賽事，到時將對全球直播——而主辦方，就是那個昆侖大學。”

    “全球直播的‘仙運會’嗎…”杰克主席沉吟著點頭，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去關注一下的。那么現在，美麗的女士，要一起共進午餐么？”

    秘書也笑：“剛剛粉碎了一個年輕人的學術追求，還能吃得下飯么？”

    “這世界的未解之謎太多，并不是每個人的幻想都能被稱之為追求。”杰克笑，“我們只是履行了一個編輯該做的事情而已。”

    二人笑談著走出會議室。在他們背后，艾德里安的手指正在電腦上急速跳動，編寫針對論文的審稿意見。

    “dearmrxiao：（致肖先生）”

    “…yourpotofviewisentirelyridiculoandeless，（你的觀點可笑而無用）”

    “althoughihavetoaditthatitisthefujokei’veheardofyentirelife.（但我得承認，這是我一生中聽過最有趣的笑話）”

    “iawelleaed（我真被你逗樂了）”

    “quitacadeicresearch（別再搞學術研究了）”

    “yourworkisapieceofshit.（你的成果是一坨狗屎）”

    ......

    幾日后，昆侖大學校內。

    吳皓回到宿舍內的時候，看見肖游宇正坐在桌前，盯視著桌上亮起的電腦屏幕，整個人一動不動。

    自從連夜肝完那篇論文后，此人便直接在宿舍大睡三天，除了吃飯上課外不出門，俗稱肝力過度綜合癥。其余三人對他這德行也早習慣了，今天看見他突然醒著還有點不適應。

    “欸，你起了啊…”他叫了肖游宇幾聲，沒反應，這讓他撓撓頭，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電腦屏上。

    “這是…郵件？”

    他看清了那電腦上是一排排的英文，下意識發問一句。就見肖游宇深吸口氣，緩緩開口道：“phrl給我回信了。”

    “哦哦，是你說的那位威爾遜先生？那不是挺好？”吳皓點頭，“他怎么講的？”

    “他說我寫的文章是垃圾。”

    吳皓頓時語塞。這時候他才看清電腦上那一行行小字，雖然他英語大部分已經還給高中老師了，但即使這樣，他還是看懂了最后那一行。

    ——你的成果是一坨狗屎。

    “這…”吳皓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為啥這么說啊？這結果是你拿命換出來的啊。”

    “我不知道。”肖游宇盯著那封郵件，低聲道，“…我怎么知道？”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將桌上那些演算稿一團攥在手里，手心電光一閃，那稿件盡皆化作焦炭，他用力將那些焦炭全都甩進旁邊的垃圾桶里。

    “艾德里安·威爾遜…以前我真的很崇拜他。”肖游宇收回手來，“我可真是，傻逼透頂。”

    宿舍內陷入一片安靜，吳皓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瞅著電腦前的那張臉：認識這么久了，他從來沒在肖游宇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這次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他看著桶里的那些焦炭，像是自言自語道：“早該知道的，靈氣、修仙，這些根本就不該用傳統方法去衡量。我居然還把這些成果交到他們手里去評判，想借這個進入學術界…傻逼到家了。”

    死寂也不知道維持了多久，吳皓在那站的都有些麻，他看著那個背影，斟酌了半天，到底還是開了口。

    “那啥，雖然這么說可能不好，但我一開始就有點奇怪…”吳皓道，“咱們這么拼命做出來的成果的好壞，為什么要讓一個外人…還是個外國人來論斷啊？”

    “因為這是物理學的頂刊，國內沒有。”

    “這頂刊是啥我不清楚，但既然他們理解不了，那就任他們去唄。”吳皓道，“你說咱們國內沒有那什么…頂刊，那可能是他們以前比較厲害。既然現在咱們自己有實力了，就借此弄自己的頂刊不就好了？”

    肖游宇微微一怔。以他對學術領域的了解，此時他至少能找出十個理由來反駁吳皓，但他沒有開口。

    “我是真不太了解這塊，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學術界有學術界自己的規矩。但咱們現在都是修仙者了，為什么還要在意他們的評價？”

    吳皓說到這猶豫了一下，看著肖游宇道：“照我看，學校根本就不會把這些人放在眼里，反倒是他們自以為是而已。既然如此，那我覺得他們的自大…也是時候該完蛋了。”

    吳皓一口氣說完這些，而后自己都被自己驚到了：什么時候，他也能說出什么狂妄的話了？

    要是這事落到他自個頭上，他還真不一定能有這豪言壯志，但現在這些話就突然冒了出來…剎都剎不住。

    草，關公門口耍大刀，丟人丟大發了…自己可真是不會安慰人。

    他有些懊喪地這么想著，正在那后悔呢，卻聽旁邊肖游宇突然開口。

    “牛逼。”

    吳皓：“…啊？”

    “既然現在沒有頂刊，那自己去弄一個就是了…這么簡單的事情，我居然就沒想到。”肖游宇說著，緩緩站起身來，“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先做一件事…”

    在旁的吳皓突然語塞。原因無他，只因為肖游宇說話的時候果然笑了笑…是冷笑。

    “投稿phrl，是我太想當然。但說我的成果是笑話…巧了，他也把我逗笑了。”

    室內的氣氛凝結起來，那表情看得在旁的吳皓都一陣頭皮發麻，正想說些什么，卻聽門口再次傳來了柳秀才的聲音：“學子肖游宇，在么？”

    兩人一塊扭頭看去，就見一撮柳絮飄進宿舍，在門口化作綠袍書生的模樣。

    “仙運會將至，魏大人接下來不便出席。作為學生會長，命你接下來代大學出面。”

    “魏老師不出席？”吳皓眼有驚異，“怎么這個時候…”

    “請勿過多打探原因，之后魏大人自有安排。”柳秀才說著，目光轉向肖游宇，“接下來你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會上發表講演——這是到時所用的書稿。”

    他說著手一抖，一封信從手中飛射而出，正好被肖游宇雙指夾住。

    “我知道了。”肖游宇道，“跟魏老師說，這件事我會負責的。”

    柳秀才微微躬身，重又化作柳絮，飄向下一個方向。片刻之后，柳葉在百里瑜所在的器房現身。

    “魏大人有令，接下來諸老師固守校內…這是仙運會期間，與校內有關的事務。”

    百里瑜從他手中接過紙頁，一掃上面的內容，面色隨即變得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