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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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先機搶占得很好,姜九懷被全面壓制,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房門打開,曹方抱著藥材走進來:“二爺,藥材都配齊——” 看清眼前景象之后,曹方臉色一變:“下官打擾了,二位請繼續(xù)。“ 然后迅速收回已經(jīng)邁進來的那只腳,“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第八十一章 外面?zhèn)鱽砑驹瓢灿牣惖穆曇簦皇沁€沒來得及出口就被人捂住,變成了含糊的“唔唔聲”。 曹方壓低聲音:“走走走,快走,等會兒再來。” “別走!”元墨在里頭大叫,“給我拿根繩子過來!” 外面寂靜半晌,響起曹方的聲音:“這不大妥當吧?畢竟是家主大人……”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元墨無力,堂堂知府,腦子里都是些什么東西!難怪兒子整天留連樂坊,看來都是祖?zhèn)鞯募绎L。 然而外面根本沒有人接話,敢情是真走了。 元墨在肚子把曹家七八代的祖宗都問候了個遍,不過冷靜下來之后,發(fā)現(xiàn)曹方歪打正著,阻止了她的蠢主意——如果真的讓人進來拿繩子捆姜九懷,姜家家主身患惡疾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那她之前的努力豈不是全都白費? 可現(xiàn)在怎么辦?總不能一直這么壓著他吧?姜九懷一直在掙扎,傷口的疼痛雖然限制了掙扎的劇烈程度,但他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讓元墨十分不忍。 這個時候就很后悔以前沒跟師父學些點xue之類的功夫了,不然戳上幾下,姜九懷就老實了。 “阿九別動了好嗎?”她幾乎是在哀求他,“你腦子清醒一點,我不是白一,我也沒有要殺你,我是元墨,阿墨,阿墨啊!” 阿九…… 阿墨…… 不知是血液的流逝消耗了他的體力,還是她的聲音喚醒了他的神志,姜九懷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弱,最終停了下來,視線落在元墨臉上。 元墨的臉被煙薰火燎,黑一塊,灰一塊,仿佛套上了一只丑陋的面具,已經(jīng)看不出原貌,但那雙眼睛瑩然明亮,里面全是擔憂與關(guān)切。 這眼神喚醒了深埋在的記憶。 許久許久以前,在人生還沒有被黑暗覆蓋的時候,當他跌倒,當他生病,當他醒來……好像就有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他。 腦海里的火光和血色漸漸被驅(qū)散,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然后閉上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 這一次,眸子里再也沒有狂亂的情緒,只有疲倦。 “阿九……呃不不,家主大人?”元墨驚喜地小聲喚,“您好了?” 姜九懷看看壓在自己上方的元墨,再看看自己被迫四仰八叉的姿勢。 “呵呵呵呵……”元墨發(fā)出一陣極度尷尬的干笑,然后一個翻身下地,腿太軟了,下地險險跌跤,扶著床架才站穩(wěn)。 姜九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劇烈的疼痛提醒他所經(jīng)受的背叛,心中那頭巨獸在咆哮,恨不得一寸寸將白一撕成碎片才解宣泄胸中的暴戾。 但就在剛才,她的手握住他的手,即便是在那樣的混亂中,那雙手的觸感也清晰地保留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不大,滿是煙黑色,還帶著血跡,任何時候被這樣骯臟的一雙手握著,他都不會有好心情,可是這雙手帶給他溫暖和安定的力量,讓他留戀。 她抓住的好像不是他的手,而是他心中的怪獸,怪獸試圖掙扎,試圖咆哮,卻終就敵不過她掌心的暖意,一點一點蜷起身子,睡著了。 心疾的發(fā)作徹底結(jié)束了。 他想起來了,在那片猩紅的火海,有人奔向他,有人叫著他的名字,那個名字,只有她會叫。 他的聲音疲憊而沙啞:“是你打暈了我。” 元墨還沒從“以極其不軌的姿勢撲倒家主大人”的罪名中洗脫出來,馬上又獲得一項打暈家主大人新罪名。 更糟糕的是,這是真的。 當時他狀若瘋狂,而火又快被撲滅,外面的人眼看就要闖進來,放任他發(fā)狂,片刻之后所有人都會知道姜家家主瘋了。 唯一阻止他的方式,就是從后面給了他一記手刀。 她還以為他那會兒神志錯亂,一定記不清呢,甚至還想好了,就算他懷疑,她也可以無辜地睜著眼睛說瞎話:“什么?打暈您?小人怎么敢啊?借一百個膽子都不敢啊!您是自己暈倒的,對,煙太濃了,被嗆暈的。” 可事情跟想象的有點不一樣,他的語氣篤定,并沒有一絲懷疑。 他什么都記得。 就這么僵了一下,元墨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最佳的否認時機,而且想在姜九懷面前耍花招真的太難了,她只好撲通一聲跪下:“家主大人饒命!當時小人實在是沒辦法,要是不是這么著,就沒辦法把您帶出來——” 她的話沒能說完,肩頭便被姜九懷扶住。 姜九懷從床上坐起,他的兩只手緊緊地抓著她,直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隨著這個動作,他胸前的傷口再一次涌出鮮血。 “家主大人!”元墨吃驚地要阻止他,卻被他攔住,他拉著她在床畔坐下,手一直沒有離開她,目光筆直地望進她的眼睛。 元墨覺得他的眼神極其強大,又無比脆弱,太矛盾了。 “元墨,你要殺我嗎?” 元墨愣住了:“為什么?” 為什么要殺你?為什么要這樣問我? “因為我是個妖物,殺我是替天行道。”姜九懷道,“我原以為只有姜家人想殺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是。白一可以殺我,你也可以。” 他的聲音很平靜,神情也很平靜。 這種平靜并非真的不在乎,而是劇烈的痛楚在心里醞釀得太久,已經(jīng)開始沉淀,沉淀成一種深深的悲涼,悲涼到寂靜的程度。 像是上天施過了什么秘法,他的痛苦、悲哀和疲憊,好像全數(shù)流進了她的心里,她的心從來沒有承受過這樣巨大的難受,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一時難以呼吸。 她有一種瘋狂的沖動,很想去抱住他。 很用力很用力地抱,把自己的體溫熨到他身上的那種,想要擠走他身上和心上所有的悲傷失望,想要他變成那個在燈下含笑的姜九懷。 她把拳頭捏得緊緊的,緊到指節(jié)發(fā)白的程度,才阻止了自己這個愚蠢的念頭。 “我不會。”她看著姜九懷的眼睛,一字一字認真地道,“家主大人,我永遠不會。” 姜九懷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聲音輕得像夢囈:“我真想相信你……” “信就是信,還有什么想不想?你想啊,我要是想殺你,干嘛要沖進大廳去找你?”元墨大聲道,她的眼睛明亮,目光澄澈,像小小太陽,能照進一切黑暗,“反正你信我就對了!現(xiàn)在要緊的是你的傷,你看你還在流血!” 姜九懷久久地看著她,然后,輕輕地吐出一口長氣,靠回了床上。 這是配合包扎的意思。元墨立刻撿起剪刀。 “元墨。” “唔,家主大人有什么吩咐?”布料被血濕透,粘連在一起,她如臨大敵,戰(zhàn)戰(zhàn)兢兢,專心致志,順著衣裳的裂口一點一點剪開。 “以后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叫我阿九。” 冬日淡淡的陽光照進屋內(nèi),清冷的梅香驅(qū)散空氣里的焦味,姜九懷的聲音和梅香一樣清冷。 元墨愕然抬頭。 姜九懷的眼睛沒有看她,而是看著窗外,他皺了一下眉頭:“剪刀。” 元墨一看,方才失神,剪刀碰到了傷口。 “對對對對對不起!小人小人——” “也不要自稱小人了。”姜九懷道,“你一著急就喊我阿九,可見從心里就沒把我當家主,我在你心里,還是那個你撿到的花魁吧?” 元墨很想解釋一下“怎么可能我哪兒來的膽子把你當花魁”,但又不得不承認家主大人明察秋毫,她確實心口不一,恭敬卑謙什么的都是裝出來的。 所以一時也不知道這是家主大人的格外恩寵呢,還是只是嘲諷她? 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這些,她終于剪開了衣服,看清了姜九懷的傷口。 幾乎可以想象白一的出手:他凌空躍起,以匕首代替長刀,向姜九懷斬下。 匕首將金冠斬成兩半,然后尾鋒劃過胸膛,留下一道狹長的傷口。 看著很嚇人,但不算深,也沒有刺中要害。 真是老天保佑。 她上藥已對很順手了,只是現(xiàn)在有一個難題,胸前的傷口想要包扎,勢必要把姜九懷的上半身扒光。 這種事情本來對她來說也沒什么難度,天氣熱的時候,不管是大趙還是元寶,那伙人哪個沒有光著膀子在她面前晃蕩過? 可是一旦換成了姜九懷,感覺好像就有點不一樣了,心里面好像被誰點了一小簇火焰,一直燒到臉上來,耳根直發(fā)燙。 好在這會兒一頭一臉的灰,就算是紅成了煮熟的螃蟹,旁人也看不出來,她道:“這個傷口太長,我不大會扎,還是去請季公子來吧。” “不必包扎。”姜九懷道。 “可是……” “先讓傷口靜置,有助于止血,你不知道嗎?” 是、是這樣嗎? 感覺好像不大對的樣子…… 元墨第一次用金創(chuàng)藥,是在十來歲的時候。她帶元寶下水摸魚,元寶的小腿被水底的石頭拉出一道口子,葉守川告訴她,先清理傷口,再灑上藥粉,然后用干凈的紗巾包扎…… 她仔細回憶,好像師兄確實也說過要靜置不能亂動的話…… 瞧著她一臉的疑惑,姜九懷淡淡道:“這都不知道,看來光讓你抄藥書沒用,該抄些醫(yī)書。” 一提到抄書,元墨立即誠懇地點頭:“家主大人您說的都對,我想起來了,傷口確實是要靜置的。” 姜九懷看著她半晌,眼神漸漸變得十分柔和,聲音也是:“阿墨,現(xiàn)在沒人。” 你可以,喚我的名字。 那個,只有你會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