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你們是不是在查華清涉及洗錢和非法交易的事？”梁瑄向前彎腰，手肘搭在膝蓋上，指尖輕觸，神色凝重，“你們查不到的，他們手段太隱蔽，根本沒有證據(jù)可以指認他們。”

    祁寒搭了胳膊在沙發(fā)上，眼中神色玩味。

    “梁瑄，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般來說，知道內(nèi)幕的只有兩種人。”梁瑄伸了兩根纖長冷白的手指，“一，同伙；二，受害者。”

    祁寒眼神不善。

    梁瑄又湊近，笑著問他：“祁律師，你覺得，我是哪一種？”

    祁寒從頭到腳打量著梁瑄那張清冷優(yōu)雅的臉，要是再配上一副金絲鏡框，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斯文敗類。

    所以他靠著沙發(fā)背，慢條斯理地回答。

    “我從來不憚以惡毒忖度人心，所以，你已經(jīng)在我的黑名單里了，梁先生。”

    梁瑄看他半晌，牽了個極淡的笑，還沒開口說話，對方就接著說道。

    “可惜，沈珩那么相信你，我又怎么能當(dāng)著他的面懷疑你？”

    梁瑄唇邊的笑有一瞬的僵硬，他睫毛微顫，垂了眼，完全藏不住因為聽到這兩個字時眸光的動搖。

    祁寒嘆口氣。

    “你們兩個夠了吧？沈珩也是，做事四平八穩(wěn)滴水不漏的人，一聽到關(guān)于你的事，亂得跟團毛線似的。今早你沒接他的電話，他一早上給我打了七八個電話，請我過去看看你，怕你昏倒在家里沒人管。真是，還說好他家對外界完全保密的，可惜，一個未接來電，就暴露了一片銀河。”

    梁瑄聽著祁寒的抱怨，悄悄彎了彎眼睛。

    “...是嗎。”

    “梁瑄，既然你知道華清的案子，你就知道沈珩他現(xiàn)在有多危險。”祁寒壓低了聲音，嚴肅道，“別添亂，等沈珩回來，我們整理好資料，就把證據(jù)移交出去。只是，就算費盡力氣破解了物證，人證還是難得。”

    許久，梁瑄沉了一口氣，似是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可以幫你們，但對應(yīng)的，我也需要回報。”

    祁寒坐直身體，挑眉示意他繼續(xù)說。

    “保證我母親的安全。她現(xiàn)在還在ICU，等到轉(zhuǎn)出普通病房后，她肯定還會被那群人盯上，我需要警方保證她的安全。”

    “我會盡力。”

    梁瑄點頭，接著抬眼看著祁寒：“之后被起訴，能救我父親就救，救不了...就算了。”

    祁寒略顯詫異。

    “你們家不是...”

    梁瑄不想再談過去的事，同情眼神和施舍安慰，他都受得夠了。

    “最后。”他頓了一頓，冷硬的語氣放得很輕，“...請別告訴沈珩這件事。”

    祁寒眉峰緊皺。

    “就算我不告訴他，他難道自己不會去查？”

    “那是以后的事了。等沈珩察覺到了，或許我已經(jīng)...”梁瑄頓了頓，半闔的眼眸帶了一抹笑，甚至有些卸下重擔(dān)的慵懶，“反正，我可以替沈珩做這個中間人，證據(jù)我來找，華清要下手，也沖著我來。你有沒有緊急聯(lián)系電話什么的？給我一個。”

    祁寒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梁瑄，你怎么比沈珩還要兒戲？自己的命一點也不在乎？該說你們兩口子是近朱者赤的凜然大義，還是近墨者黑的吊兒郎當(dāng)？”

    梁瑄極緩慢地閉上了眼，輕輕靠在沙發(fā)座椅上，過了很久，久到祁寒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一道喑啞虛弱的聲音從他淺白色的唇縫間泄露出來。

    “祁律師，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個要死的人？”

    祁寒瞳孔一顫，想要說什么，卻被梁瑄抬手阻止。

    “你是沈珩最好的朋友，想來，你也不希望他受傷，不是嗎？”梁瑄微微張開眼，眼眶微紅，“你該知道，這七年，他是怎么過來的。你希望，他余生也這樣過？”

    祁寒沉默不語。

    他見過沈珩徹夜不眠的工作，見過他借著醉酒紅了的眼眶，也見過他利用出差之便，到處輾轉(zhuǎn)服裝秀的身影。

    他本來不必非要選擇服裝設(shè)計公司，以他的能力，其實更適合金融投資行業(yè)，這也是岑有山看上他的原因之一。

    可他仿佛在這汪深潭里扎了根，用所有的力氣，在這片不熟悉的領(lǐng)域生根發(fā)芽，拼死長成繁盛修茂的大樹，撐起一片如蓋綠蔭，只為給一個不回家的人展一把遮雨的傘，給丟下他的人留一道回家的門。

    造化弄人啊。

    祁寒?dāng)[了擺手，不想再說。

    死生之苦無可幸免，能少折磨一個，就少一個吧。

    梁瑄見他答應(yīng)，便也松了一口氣。

    他起身告辭，祁寒出門送他。

    梁瑄漸行漸遠，在日光下，單薄的背影逐漸被暈染得淺淡，像是融入濃霧中的一株水墨青藤，墨痕漸散，只余空白的影子。

    “梁瑄！沈珩三天后就回來了！”

    祁寒忍不住，還是告訴了他。

    “嗯，謝謝。”

    梁瑄回頭，眸光璨朗，眉眼舒展，好像要赴一場令人心安的約。

    第46章

    一夜寒風(fēng)刮掉樹上最后的枯葉，寒冬悍然而至，驟降的溫度讓玻璃外側(cè)結(jié)上了雪白的棱花般的薄霜。

    梁瑄伏案工作，一日沒挪過窩，都快把軟椅坐出一個柔軟的坑來。

    窗外北風(fēng)呼呼地刮，寒氣順著窗縫鉆進溫暖的室內(nèi)，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冷滑地攀著梁瑄冷白纖長的手指。直到寒氣把關(guān)節(jié)處咬得酥麻，梁瑄才擱下筆，十指交疊揉了揉指縫，往手心兒里哈一口氣，又低頭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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