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2 妙不可言
關公子一聽有人又叫憐兒,不禁心中大樂。自從上個月送至長亭瞧見了馬憐兒模樣,這位關公子頓時如見天人,從此常常從城北跑到城南來看她。后來他再打聽到這位姑娘無父無母,現(xiàn)在寄住在伯父家中,他正是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干脆把懷孕的老婆送回娘家安養(yǎng),一門心跑來追求佳人了。 整天癡纏在長亭酒家盼著一睹佳人顏sè的登徒子中,關公子最是積極,碰的釘子也最多,自然深知這個刁蠻美人兒的厲害。 只是這朵玫瑰花兒雖然多刺,就連薄嗔輕怒時模樣也是那么有味道,竟把他迷得甘之若飴,癡心不改。如今瞧這位美人兒正在氣頭上,不知是哪條sè狼要倒霉了,說不定從此就要減少一個競爭對手,關大少如何不喜出望外? 果然,馬大小姐今rì的憤怒與往rì大不相同,她的眸子睜得大大的,眼圈兒都氣紅了,那雙烏黑的眸子卻來越亮,好象好象已氣得溢出了淚,看得他好生心疼。 楊凌也在癡癡望著馬憐兒,她苗條高挑的身段兒仍是那么迷人,淡綠衣衫如同一片綠葉,襯得她的俏臉象一朵潔白的百合花,清新靈動、白玉無瑕。 女大十八變,才半年光景,她變得更美麗了,水靈靈得象出塵的仙子。如果說她原來是桃蕾初綻,現(xiàn)在鮮嫩的花瓣已沁著水氣兒露出了一抹韻紅,只是比以前多了幾分嫻雅、成熟。那姣好白嫩的臉蛋上盡是一片癡意溫柔,這還是當初那個馳騁街頭、放聲大笑的女孩兒么? 楊凌想見她,又怕見她,原本還想扮出的一絲矜持,在婷婷妍妍的憐兒面前頓時如雪獅子遇火,化成潺潺的流水,他沖動地向前又跨了一步,柔聲喚道:“憐兒”。 為美人出頭的機會到了。關公子跨前一步,描金小扇乍一開又一合,在楊凌肩頭一敲,瀟灑萬分地道:“老弟,馬姑娘的閨名是外人隨便叫的么?請你自重!” “你是誰?”楊凌問著,眼睛仍然望著憐兒,她的小嘴兒一扁,好象正要哭出來,看得楊凌心腸一軟。有些女人真的是天生一副我見猶憐的長相,叫人瞧了就有心疼的感覺。 關公子把腰一挺,刷地一下張開小扇遮在胸前,傲然道:“本公子姓關、名關,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關”。 柳彪聽馬昂說起過馬憐兒,此時一瞧這女孩兒姿sè猶在廠督大人三房嬌妻美妾之上,和楊大人又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暖昧模樣,怎么還能猜不出兩人身份,他向鄭百戶使個眼sè,兩人一左一右,上前一把挾起這位關關公子,腳不沾地的向門外走去,柳彪和靄地笑道:“關關兄,好久不見啦,來來來,咱們出去聊聊。” “喂喂,少和我攀交情,你們是誰啊,我小關可不認得,我告訴你們,我爹可是金陵守備關大人!” 門外傳來鄭百戶的笑聲:“那可巧了,今兒一早我們剛剛和關大人一起喝過酒,走走,找個大點的地方,咱們再喝兩杯去”。 馬憐兒咬了咬唇,招呼一個伙計道:“小七,看著點兒柜臺”。 當小二的誰不是眼觀六、耳聽八方?小七早瞧出兩人關系不同尋常,這位公子可不象是上門sāo擾的登徒子,他忙乖巧地迎了一聲。 馬憐兒垂下眼睛,轉(zhuǎn)過身去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指,然后折身走向掛著門簾兒的后門,楊凌舉了舉手,卻又茫然放下,心中只道:“憐兒怪我這么久連個音訊都沒告訴她么?” 馬憐兒款款而行,纖細的腰肢輕輕地扭動著,那輕微而動人的韻律就是惱人的chūn風輕輕地拂動裊裊的柳枝,楊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過去。 馬憐兒走到門邊,一手掀起門簾兒,忽又咬著唇回頭一望,過堂的風兒拂起幾縷柔順的秀發(fā),掠過她白晰光滑的頰,那星眸亦如絲發(fā),楊凌吁了口氣,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門后是一個長廊,穿過去,就是屋后一片綠茵,矮矮的籬笆扎成了一個小院子,幾只閑適的雞鴨在庭院中閑逛。 馬憐兒俏然站在一株木芙蓉下,周身上下無處不媚,盡奪滿樹紅花之艷。 楊凌深深吸了口氣,以他的見識和對憐兒的熟悉,每見其美猶心旌搖動、不克自持,這個女孩兒真的可以稱得上絕世尤物了。 他輕輕走過去,一陣風來,樹頭搖頭,幾朵碗大的紅花簌然落地,馬憐兒扶著羅裙,蹲下身來將它撿起,托在纖白的手掌上。 癡癡望了半晌,她才輕輕一嘆,說道:“我我托韓大哥給你的信你收到了?” “嗯!”楊凌重重地點了點頭。 馬憐兒又道:“聽說皇上賜了你兩房妾,漂亮吧?” “嗯!呃不過,沒有你漂亮”,楊凌訕訕地道。 “怎么會?皇上賜的嘛,皇上賜的,還不夠你臭屁的?” “呵呵”,這句話是楊凌給她講《大話西游》時教給她的一句話,再一次聽她說起,好象一下子回到那個冬夜,兩個人無拘無束地依偎著,在雪洞中捱著的雪夜閑話,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心理障礙產(chǎn)生的隔閡和生疏頓時一掃而空,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馬憐兒卻沒有笑,楊凌笑聲未歇,她忽又說道:“你來江南去過蘇州了是不是?” “嗯,去過,游覽了幾個地方”。 “蘇州離金陵好象并不遠吧?楊大人。” “呃”。楊凌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熱,額頭要冒出汗來。 馬憐兒慢慢抬起頭來,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你來金陵帶了一個漂亮姑娘,不會是在蘇杭收的吧?蘇杭可是出美女呢”。 楊凌松了口氣,連忙道:“她是我的郎中,替我治病的”,他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敢直接對他你你我我這么講話的,除了馬憐兒。 或許這是她在塞外養(yǎng)成的習慣,不過楊凌聽了特別親切,總有種如沐chūn風的感覺,可是方才那種步步殺機,可真逼的他差點兒沒喘過氣來,如今總算有個可以漂清的機會。 “什么?”馬憐兒不舍得再逼他了,她忘形地撲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睜大眼睛上下打量著,焦急地問道:“你病了?這才多久,怎么就病了呢?你生了什么病,快告訴我”。 “呃這個呵呵呵呵呵”,楊凌大窘,只能尷尬地笑,眼前這位大姑娘雖說個xìng和一般人家的姑娘小姐不太一樣,可是這種話也沒法對她講呀。 馬憐兒丟開他的手,瞪起眼睛恨恨地道:“怕是患了寡人之疾吧?” 楊凌無奈,只好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招了,馬憐兒雖說爽朗大膽,可也不禁有點尷尬,她抬頭瞟了楊凌一眼,又飛快地垂下,低聲道:“那位女神醫(yī)說……說治得好吧?” 楊凌干巴巴地道:“嗯她說才過兩個月,就可以了不是不是是就正常了”。 馬憐兒俏臉一紅,裝作聽不懂他突然糾正的話中的暖昧,她擺弄著腰帶,把它一圈圈卷在纖長的手指上,低聲道:“我是不是太霸道了?其實其實聽說你為了幼娘meimei抗旨不遵的事后,我就知道知道你雖然做了大官,你的人并沒有變。 那天晚上,我哭了好久,哭得好開心好開心,我知道我沒有選錯人,天下間再寵愛妻子的人,有誰會把她看得比皇帝還大?我我其實好想你,天天都夢見你”。 她吸著鼻子,眼淚已一串串流了下來:“我只是氣你,你在京中做了那么大的官,通過驛亭送封信來那么難么?你既來了江南,有時間去蘇州玩,就不能來金陵看看我?” 她顫抖著聲音抬起頭來,淚眼盈盈地道:“楊大哥,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可有憐兒么?” 她緊張地望著楊凌那張英俊熟悉的面孔,手帶卷得手節(jié)慘白,指肚卻漲紅了起來。 蒙淚光中,他的身影也有些模糊,那個模糊的男人忽然伸手去解腰帶,滿腔悲愴的馬憐兒嚇了一跳,她倒退兩步,膽怯地睜大淚眼,心慌慌地問道:“你你做什么?” 楊凌解下腰帶,旋下絆扣上的玉石,從后邊抽出用紅絲線系起的三縷青絲,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他現(xiàn)在還不知道張?zhí)鞄熣f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此次來看憐兒,本想先刻意地保持點距離,別讓人家姑娘陷得太深,可誰知那喜歡的話兒不好出口,那傷人的話更是打死他都說不出來,這才片刻的功夫,就丟盔卸甲,淪陷在憐兒的柔情和眼淚里。 馬憐兒揉了揉眼,瞧清那三縷長發(fā),卻不伸手去接,只是忸忸怩怩地低下了頭。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君朝與暮,憐兒,楊大哥其實其實”。 馬憐兒低著頭,嘴角已忍不住扯起一抹甜蜜的笑來,她忽然縱身撲入楊凌懷中,羞澀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了,你不用說出來”。 楊凌啞然,馬憐兒靠在他的胸膛上,素手緊緊環(huán)在他的腰間,楊凌遲疑著,遲疑著扣住她那不堪一握的柳腰,一種暗夜花開的曖昧迅速彌漫在兩人心田間。 許久許久,馬憐兒才嘆息似的昵聲道:“楊大哥,你這次來金陵能待多久?” 楊凌說道:“我安排了兩名稅監(jiān)就要趕回京去,也就這兩天的功夫。朝中離開了一個多月,發(fā)生了許多事,我不得不不盡早回去”。 “嗯!”仿佛能趴在他的懷里,馬憐兒就已滿足已極,她乖巧地點頭,輕輕地、柔柔地道:“憐兒明白,憐兒喜歡抱著你,聽你給我講那些稀奇的故事,可我也喜歡聽人講你抗旨救妻,講你舌戰(zhàn)群儒,講你阻遷帝陵、講你平倭寇、除權(quán)jiān,每次聽到我都歡喜得不得了,只因為那是我的男人。” 她抬起頭,眼睛里帶著綿綿的情意,幽幽地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憐兒的夫君不是一個只會在溫柔鄉(xiāng)里逞英雄的男子漢,憐兒不攔著你。只是只是還要兩年才能和你在一起” 馬憐兒貪戀地凝視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癡癡地道:“憐兒不方便去京師看你,如果如果你方便,每年能來看我一次,我就知足了。哪怕不能來,只要能有你一封書信”。 楊凌在那纏綿的目光敗退下來,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如果有機會就來看你,如果我不能出京,那就那就派人送信給你”。 馬憐兒眼波流轉(zhuǎn),閃著魃惑的光,她的手指輕輕撫在楊凌的唇上,心中想道:“你的身邊有幼娘meimei,還有臭皇帝賜的兩個狐貍jīng,兩年多的時光,如果你的身邊再添上兩個女人,你會不會忘了我呢?我馬憐兒削發(fā)明志、三箭訂情,好不容易找到的郎君,才不要拱手讓給一群鶯鶯燕燕,我要我要我要先得到你”。 楊凌瞧著她的俏臉,馬憐兒的臉頰五官線條分明,桃腮如凝脂美如玉一般,那雙天生嫵媚的眼睛,黛眉與扇形的睫毛現(xiàn)出優(yōu)美的曲線,美的令人屏息,楊凌竟沒注意到她眼睛里忽然閃耀出的詭異的神sè。 “姨姨不羞,和男人抱抱”,馬憐兒目光閃動,剛要張嘴說話,忽地一個稚嫩的童音響起。兩人駭了一驚,慌忙分開身子,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正好奇地站在院門口拍手而笑。 小家伙長的粉粉嫩嫩。她梳著娃娃團髻,用紅sè瓔珞穗子系著,還垂著兩條小辮子,煞是可愛。身穿粉sè錦緞小衫,腳上一雙絨邊虎頭童鞋。 馬憐兒紅了臉,走過去彎腰抱起外甥女兒,威脅道:“再胡說,再胡說姨姨不給你買糖吃了”。她的衣衫雖然寬松,可是雙臂一舉間,腰肢的纖纖柔柔和胸脯的優(yōu)美弧線就因衣服的提起和繃緊乍然顯現(xiàn)出來,瞧得楊凌心中一蕩,忙移開目光。 午后的陽光明亮柔和,映的她白里透紅的肌膚被陽光敷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她咯咯地逗著孩子,忽又轉(zhuǎn)過頭來,雪白的瓜子臉上蕩著幾絲紅暈,眼波盈盈地道:“伯父還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我現(xiàn)在也不便說。今rì見了你,我心里歡喜得很。你你明天可再來看我么?我想和你再同登一次山,那次是臥雪,這次是棲霞,棲霞山上看楓葉,只有我和你,好么?” 馬頭墻上,一叢薔薇在輕風中微微搖曳,八角紅亭中,一位身著墨sè長袍的白須老者望著青磚小瓦、疊踵起伏的小樓亭閣,捋須的手指微微地有些顫抖。 隔著一條長街,那處宅院中就住著他的殺子仇人、那個巧言令sè、把持內(nèi)廷惑亂君上的jiān佞。他多想立刻沖過去,把那個jiān臣殺死,為朝廷除害、為兒子報仇啊,可是他不能動,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以楊凌今時今rì的權(quán)勢地位,誰能殺得了他? 一個家仆悄悄走過來,王瓊轉(zhuǎn)過頭來,淡淡地道:“他回來了?” 老仆忙道:“是,他先去了秦淮河,上了紅jì可卿姑娘的花船,直過了晌午才出來,又去了長干里一家酒樓,他走后小的去打聽過,聽酒樓里的人聊天,好似那酒家有位姑娘十分貌美,他去了后就帶了那姑娘去了后院兒,聽說關守備的公子也喜歡那位姑娘,被他手下人以官威恐嚇,結(jié)果連家也沒敢回,直接跑去他岳丈家躲風頭了”。 王瓊輕蔑地一笑,冷斥道:“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逐臭好sè之徒,哼!找個由頭上金陵來,不外乎還是搜刮錢財。”他擺了擺手道:“下去吧,不必再派人跟著他了”。 王瓊轉(zhuǎn)過身,望著馮公公的私邸冷笑一笑:這個人年紀輕輕,靠著拍馬奉迎,權(quán)柄卻越來越重,內(nèi)廷中又結(jié)交一群諂媚小人,將來為禍大明者,必是此人。 可惜呀,三大學士姑息養(yǎng)jiān,不趁這jiān佞羽翼未豐果斷將他除去,坐視他的力量越來越大,總有一天也必受其害。如今皇上受他盅惑,百官又不識這王莽之輩的本來面目,我也只能委曲求全,與內(nèi)廷結(jié)盟,借助他們的力量來對付他了。 “呵呵呵,楊凌啊楊凌,你就再猖狂幾天吧,老夫在京中已為你設下死局,萬事俱備,只等你回京授首了!”王瓊捻須望著馮公公私邸樓閣,不禁得意而笑。 馮公公私邸內(nèi),楊凌詫異地望著冒昧登門的成綺韻,奇怪地道:“莫成姑娘,才一rì不見,你的手臂怎么就受了傷么?” 成綺韻苦笑著看看自已裹著白綾的左臂,那里還在隱隱作痛,她蹙著黛眉,幽幽地道:“還好只是傷了,若不是我叫的及時,現(xiàn)在就要變成一具尸首了”。 楊凌驚道:“金陵治安如此之差么?可捉到了歹徒?要不要本官派人幫你?” 成綺韻嘆道:“捉不得,這人對大人十分重要。大人不是一心想要謀求開放海禁、強大水師么,只是要說服朝廷改變國策,恐以大人之威,雖深受帝寵,位高權(quán)重,亦不易為吧?” 楊凌神sè一動,jǐng覺地問道:“成姑娘這是何意,莫非你有辦法?” 成綺韻嬌媚地一笑:“賤妾只會哄男人開心,有些偷機取巧的門道兒,不過呵呵,說句不恭的話,大人勿怪,這大明朝廷還真的就象一個喜歡被女人哄的大男人,賤妾在龍江船廠見大人痛心疾首、深為憂慮的模樣,有心為大人分憂,回船后細細琢磨,還真的想出一個說服朝廷的辦法。大人想知道么?” 楊凌大喜,他攸地上前一步,忽又狐疑地站住,看著成綺韻道:“你的辦法管不管用且不說,你這樣幫我,有何用意?” 成韻綺情意綿綿的眼波投注在楊凌身上,柔情萬千地道:“自那rì與大人赤裎相見,妾在大人面前再也矯情不得,便對你實話實說了吧。 妾自見過大人,便對大人一往情深,妾之過去雖不堪回首,但如今真心想要追隨大人,哪怕無名無份,只要能長伴左右,余愿足矣。如此盡心竭力,不過是為討大人歡心罷了”。 楊凌皺起眉來,不悅道:“成姑娘,請不要開玩笑了,姑娘費盡周折,必然有所圖謀,若不明言,楊某如何信得過姑娘?” 成綺韻“噗哧”一笑,向他飛了個媚眼兒,笑盈盈地道:“賤妾見過的官兒,大人年齡最小,可這老氣橫秋的派頭倒是沒人比得上。你問我有何目的么?” 她收斂笑容,眼神迷茫起來,她幽幽地道:“坦白說,賤妾也不知道,賤妾也不知道自已是為別人活著,還是為自已活著。說是為了別人呢,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已過的好些?說是為了自已,甚么事都是為了取悅別人,我自已又何嘗快活過? 我自記事,便在chūn雨樓,我恨它,也依附它,得為了它用盡心機的取媚別人。隨了莫公公,我恨他,還得依附他,為了他強顏歡笑。 賤妾總覺得自已很強,可是現(xiàn)在真的一無所附,竟然心慌慌的不知自已該做些甚么才好。我我說的你聽得懂么?” 楊凌好奇地看著她,這個瞧來容顏媚極、在男人面前談笑自若,似乎智計百出、自信自傲的女人,竟然有這種奇怪的心理。 不過他隱約能夠理解,這個女人的強和智,一直是在有所依附的基礎上,才發(fā)揮的淋漓盡致。就象一條開滿鮮花的藤蔓,它攀附在一枝枯桿上時,人們只注意到它的美麗,它的作用,似乎它依附的東西根本就不值一提,然而一旦沒有了那條樹干,它也就只能軟爬爬地仆到地上,被踐踏漠視,沒人注意到它的魅力。 這個女人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也習慣了在有所依附的情形下去喧賓奪主,盡顯光耀,可是真的讓她拋開那個依附,她就無所適從了。 這種依賴心理,在他上營銷課時,似乎聽人講過。一個人再強勢,一旦形成類似的心理暗示行為,就很難擺脫。 就象老師講過的那個例子:有一個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極困難的童年,時時飽受饑餓恐懼的人,當他后來成為億萬富翁后,也始終在家里到處擺滿了食物,他走到哪里,游艇上、私人飛機上、汽車上,都要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擺滿食物,只有這樣,他才有種安全感,盡管他的富有根本不必再考慮這個問題。 常人很難理解這種不符合正常理智的行為,或許可以稱為一種變態(tài)心理?可是的確有一些看著比常人更成功、更高高在上的人具有這種看似愚不可及的心態(tài),并且影響著他們的行為和選擇。 成綺韻說完,自已也吃了一驚,要取信楊凌,她大可隨便編出一百個讓他相信的理由,怎么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說假話更易讓人相信,如今說了真話,他肯信才怪。 她有些自怨自艾地道:“大人可是不相信我的話?” 楊凌定了定神,說道:“你的理由,太過匪夷所,不過,正因為它很難置信,所以本官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好吧,把你的辦法告訴我,如果承了你這個情,以后但有所求,只要不違國法、不違公道,楊凌一定答應你”。 成綺韻正自懊惱,聽了這話驚喜得一躍而起,眉梢兒一挑,眼放異光道:“此話當真?你你你這人當真有些與眾不同”。 楊凌呵呵一笑道:“如何不真?大丈夫一言即出,駟馬難追!” 成綺韻聽他答應自已,正在喜悅當中,不禁咬唇斜睨,露出一臉yín媚入骨的表情,膩聲挑逗道:“大人不是身有隱疾么?算得甚么大丈夫?” 楊凌臉上一熱,惱羞成怒道:“成姑娘,你如今身份也與以往不同,說話還請自重。楊某,不喜歡看到這、種、女、人!” 成綺韻yín媚笑臉刷地一收,肅肅然一臉冰清玉潔地正襟危坐起來,恭聲說道:“是,大人,那賤妾就把自已的主意說與你聽聽,請大人參詳是否可行”。 她yín邪起來,風sāo入骨,板起臉來,還真的是滿臉神圣,一副冰清玉潔模樣,就連知她本xìng的楊凌瞧了都看不出半絲破綻,他不禁啼笑皆非地道:“你成姑娘,你可真是”。 成綺韻格格一笑,忽又笑得燦如chūn花,她似乎覺得逗弄楊凌樂趣無窮,坐在那兒樂不可支地道:“你要的不就是這副模樣么?好教大人知道,做得出這副表情,不代表那個女人就是這樣的女子,方才方才那副表情難道就不誘人?” 對著這么個女人,官架子擺不得,君子面孔拿不得,楊凌只能悶哼一聲,說道:“你的辦法,快快說與我聽,是不是還要我與你簽下契約?” 成綺韻巧笑倩兮地道:“賤妾不敢,我的法子其實還得要借助大人的力量,只不過關鍵時刻,做為一枝奇兵突出,以收效果,這計策”。 楊凌聽完她的計策,不禁怔然望著她,半晌不語。成綺韻被他瞧得忐忑不安起來,她雖自認智計多端,畢竟從未參予朝廷大事,她自以為一定可行的辦法,如今楊凌這般模樣,難道難道真的很荒唐、很兒戲? 楊凌瞧了她一會兒,合上雙眼一言不發(fā),成綺韻也不敢再說笑,呆呆地瞧著他面孔,楊凌閉目想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竟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 一向隱忍力出眾的成綺韻面上漸漸露出焦灼神sè,她正要說話,忽地瞧見楊凌唇角上彎,徐徐之后,他忽地呵呵笑道:“呵呵呵,成姑娘倒是看得透澈,站在局外看,政治就是一出戲,演給你看,演給我看,演給天下百姓看,哈哈哈哈,你這出戲,看似荒唐,其實如今禁海禁商、屏綿延萬里海岸于國土之外的理由,又何嘗不荒唐?” 他霍地睜開雙眼,問道:“你確定,這件事可以辦得成?” 成綺韻猶自呆呆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反問道:“大人覺得可行?” 楊凌點了點頭,說道:“妙不可言”。 成綺韻聽了頰邊也溢出一絲喜悅笑意,她欣然說道:“你若可行,我便容易,有大人撐腰,我代為穿針引線,相信此事易如反掌,只要此事行來,朝中也真的行的通便好”。 楊凌搖搖頭,說道:“不,不用你穿針引線,這件事我不宜出面。你熟悉江南,又足智多謀,我派人歸你聽用,由你來辦,如何?” 成綺韻吃驚地指著自已的鼻子道:“我?我是女人呀”。 楊凌不以為然地道:“女人又如何?本官現(xiàn)在實在是缺人手,手中除了一群只會喊打喊殺的兵,只有兩個人可用,可惜京里實在離不開他們。 至于女人不能拋頭露面,你要覺得不方便就易釵而牟好了,就算人家認得出也沒關系,誰會捅破這層窗戶紙?海外和未嗯,許多女人都可以象男人一樣做事,你不是要本官給你撐腰么?大事我來作主,你怕甚么?今rì一條不知多少須眉漢子見了也要畏怯三分的鯊魚,不也被你折服了么?只是不知成姑娘愿不愿意屈就內(nèi)廠?” 成綺韻怔怔地瞧了他半晌,低下頭來舉起茶來淺淺一酌,唇邊露出淡淡笑意,輕聲道:“大人若信得過賤妾,賤妾無不應從”。 楊凌笑道:“好,不過這只是個開端,依我估計,就算此計行得通,朝廷也不會全面解禁,我們必須抓住江南這個口子,象黃河泄堤一樣,讓它越擴越大,終至不可收拾,無人可以挽回。因此,我留你在江南,就是待朝廷許可之后,以你熟悉江南的條件,利用些手段,將江南士紳、名流、官員,逐一拉攏過來”。 成綺韻原本低頭淺笑,一聽這句話臉sè突然變得慘白,她握緊杯子的手攸地收緊,半晌之后才忽地放松,換上一副媚笑,緩緩抬起頭來道:“是,賤妾只有這個不干凈的身子,為大人效力,勾引一些好sè之徒還是辦得”。 楊凌一怔,怒道:“你說甚么?以sè誘人?真是豈有此理,難道你就只能想出這種辦法?以sè相誘,一取一舍,各有所圖,縱然能成,不過是互相利用,一旦危難臨頭,一拍兩散,你以為可以迷得人連xìng命都不要了么?何況這種輕賤之舉,在我內(nèi)廠,萬萬行不得,我不是莫公公,成姑娘你要記住了”。 成綺韻沒有一絲血sè的臉龐忽又變得通紅,半晌她才吃吃地道:“賤妾誤會大人之意了,那么大人是說是說?” 楊凌目光閃動,沉著道:“以我想來,此計雖妙,不過只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他們想得通了,難免卷土重來,開了再禁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一旦得到朝廷允許,應該將那些開明士紳、社會名流和官員吸引進來,讓他們先得了好處。 江南富紳無論家中良田萬頃大多兼做生意,所以最易接受,有他們帶動,漸漸將那些士家大族的牟利之心從土地引到通商貿(mào)易上來,如今為官的人有幾個不是出自豪門世家?他們的整個家族都和我們綁在一起,他們還會反對么?” 成綺韻瞧了他半晌,臉上漸漸綻起笑意,她盈盈立起,向前一步,向楊凌拜倒:“大人高見,卑職遵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