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季清榮柔柔一笑:“是這樣的,從前你父親還在時,曾給予我兩套房產,我放在手中沒有用,找你來想著將房子過戶回去。我曉得如今華通是要用錢的時候……” 她端的是以退為進,她在秦慎面前的形象乃是柔弱無知的富家太太,怎么會貪圖他家的錢財。而秦慎坐擁偌大的華通公司,怎會將那點小rou沫放在眼里。 果然,男人只是掀開眼皮看了看她,隨即便搖了搖頭:“既是父親給你的,你便收著就好。” 季清榮一副惶恐的模樣,擺著手正要開口,秦慎卻截了她的話頭,道:“你不說我也要提,父親遺囑里沒有你,但你身為配偶,也應當有遺產的繼承權利。前日同公司股東商量,決意拿出百分之五給你。” 這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心里呯呯直跳,指甲掐著手心,仍然推辭:“我不要,我一個女人家整日都在公館里,沒有要花錢的地方。” 秦慎肅著一張臉,道:“正是如此,你更應該多出門走走,多交際。聽聞你從前是圣約翰大學藝術系的學生,怎么成家之后變得如此……懦弱?” 他原是要說愚昧的,只想到她的性子,不好說太重。 季清榮面上訥訥應是,心里快活極了。她原本還打算繼續提一提變賣房子的事,現下有了華通公司的股份,月月都有分紅,那兩處房產算什么。 秦慎手上拿著碗將要起身:“沒有事我先回了。” 她忙從他手中奪過,指尖輕撫過他的手背,留下一陣酥麻。她很貼心地說:“你去睡吧,我來就好。” 他有些恍惚,正要轉身上樓,冷不防又被叫住。女人眼里充滿感激,小心翼翼地試探:“明天,回家吃飯么?” 秦慎不自覺咬了咬牙,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輕輕“嗯”了一聲。待他反應過來,季清榮早已歡快地洗碗去了。 他攥著手,放輕腳步上樓。 這些天秦慎日日都歸家吃晚飯,這對繼母子在飯桌上無甚交流,但看上去卻母慈子孝。秦家傭人感嘆秦老爺死后夫人安分了不少,同少爺之間倒是沒有旁的重組家庭的齟齬。 實際上季清榮在裝乖賣巧,她剛得了好處,哪能這么快就露出原形,好歹也要等錢真的落到她手上。秦慎呢,如今沒了初時的刻板印象,但也時時刻刻記得要避嫌的事,每每看她只是飄忽一眼,畢竟要尊重繼母。 近來天冷,光是絲綢已然不足,這一日,秦慎便約了北方的皮貨老板談生意。那老板一身貂毛大衣,胡子濃密,生意談成后硬拉著他要請客吃飯。秦慎無法,只得喚人去秦公館傳話不回去吃了。 他未曾喝過許多酒,身邊保鏢雖替他擋了不少,但也迫于皮貨老板的熱情飲下幾杯。酒過叁巡,皮貨老板終于被放倒,秦慎吩咐了人將他送去酒店,這才強撐著身體坐上車回家。 此時已是深夜十一點,他原以為季清榮早已睡了,卻不料大廳里留一盞小燈,收音機里放著曲子,那個女人倚靠在沙發上,白凈的臉蛋陷進柔軟的毯子里,睡得不是很安穩。 他站在門口看她,后背被寒風吹得冰涼,胸膛卻是火熱。他知曉她在討好他,因為不自在的寄人籬下。 他喚:“秦叔。” 然而今夜他讓秦平先回來,他們早就在后頭的花園洋樓里歇下了。 秦慎步伐沉重,他想先去喚醒她,不料走到跟前,卻被地上的抱枕絆了個踉蹌,倒在她身側。 他捶了兩下額頭,努力清醒一些,歪頭去看季清榮。 他同她見面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她總這樣蹙著眉頭,好似心有許多憂愁,就連此時睡著了也一樣。 他伸手,在空中頓了頓,繼而去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季女士?” 她沒醒。 肩上的毛毯滑落,散發出一股熟悉的橘子香氣。秦慎輕嗅,記起是那日自己教訓她時聞到的。他有些無奈,連睡覺也不忘噴香水么? 他腦子有些混沌,酒精慢慢開始起了作用,他竟然伸手推了季清榮一把,硬生生將她推醒。 季清榮被推向一邊,腦袋磕向沙發扶手,所幸不痛。她捂著頭睜開眼,望見雙手敞開閉目養神的秦慎,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這個繼子,不是向來最重規矩么?她從未見過他脫下西裝身著常服的時候,就連領帶也從未松過。他此時卻解下了兩粒紐扣,露出頸脖與鎖骨,且雙手敞開的肆意模樣,絕不是他平時會做的。 他喝醉了,季清榮確定。 她大著膽子推了他兩下,見男人不醒,終于松了口氣。 今夜她原是要早睡的,只時刻記得自己的溫柔繼母身份,這才熬到此時等他回來。她一向是會做表面功夫的,就如她要讓秦慎信了自己愛哭,便日日對著鏡子苦練。今夜他要晚歸,她便等他回來。 此時他既醉了,季清榮也沒功夫再哄著他,正要起身上樓,卻到底良心發現,將自己身上的小毛毯蓋在他身上。 看見身形高大的男人只被蓋到一半的滑稽模樣,她忍俊不禁。正是此時,秦慎忽然開口:“笑什么?” 季清榮哽了哽,沒有料到他會突然醒來,只得道:“以為你喝醉了。” 他回答:“沒有醉。” 沒有聽到她的應聲,他再次重復:“我沒有醉。” 季清榮只得道:“你沒醉。” 念起她已在家中安安分分待了一個月,今日好友打來電話要她明日出去約會,便趁著機會提出來:“明日我想出去逛逛,可以嗎?” 喝醉的秦慎迷迷糊糊,只是答道:“好。” 其實他清醒著也不一定拒絕,這是她的事,他不會管太多。 季清榮卻有些怵正正經經的秦慎,他的冷臉太過嚇人,否則也不會費那么多心思在討好他上。 她接下話茬:“那我先謝謝你了。” 秦慎總覺得這話不太對,但眼前的女人已經風一般飄上了樓,他緊了緊身上的毛毯,閉上眼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