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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伴兒死的那天, ”半仙兒說, “是我兒子的生日。” 路皆看了裴易清一眼, 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我老伴兒沒和我過過什么好日子,在世的時候扣扣嗖嗖的,省這個省那個。其實家里沒有那么窮,但是我們以前苦過來的, 她花錢都特別節省。” 半仙兒閉上眼睛復又張開,“她經常會去外面做些工作補貼加傭, 一身落了病也不治,把錢全部花給我們的小孩。” 雖然沒有真正見識過, 但裴易清都知道像半仙兒他們這個年紀的老人,經歷過飯都吃不起的舊時代之后,即使到了能夠吃飽的日子,曾經省吃儉用的習慣也很難改掉。 “我兒子七/八歲生日的時候, 吵著嚷著想要吃蛋糕,我老伴兒就去給他買,”半仙兒的手終于動了動,順著小芝麻的毛摸,“然后她在去買蛋糕的時候被車撞了, 當場死亡。” 路皆聽到后微微睜大眼睛, 張開嘴想說點什么又有些詞窮,最后有些無力地長嘆了一口氣。 “自那以后我除了給生活費以外,再也沒管過我的小孩,”半仙兒說, “現在得病了,我也不要他們管。我就和我老伴兒去了,反正也沒什么意思。” “可是......”路皆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你的老伴兒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他能夠感覺到半仙兒之所以不治病,并不是因為不想接受兒子的救治,而是因為不想活了。 無論如何都要激起半仙兒活下去的希望。 一旁的曹律師也說:“是啊,總不能讓活著的人也承受痛苦不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你這樣的小年輕,你懂什么?”半仙兒看了他一眼,“只有活到我這個歲數,才會知道其實人活著沒什么意思,漫無目的地來漫無目的地去。” “誰說你漫無目的了?”路皆反駁著說,“你有小芝麻有兒有女,還有我拼死拼活給你贏的床,怎么就是漫無目的了?” 聞言半仙兒什么都沒說,只不過摸著小芝麻的手也沒有再動彈。見狀裴易清覺得還有戲,于是把曹律師拿來的文件放在桌上,說:“病肯定是要治的,人來這個世界上一遭,每個人都有屬于他們自己的意義。東西我就放在這里,過幾天我們再來。” 說完也不等他說話,帶著曹律師和路皆離開了。 重新回到胡同口,曹律師因為在附近還有別的公事所以提前離開。裴易清開車帶著路皆回芫荽,在路上的時候路皆看著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有些不太放心地說:“他會答應接受治療嗎?” “不知道,不過我們要是一直這么軟磨硬泡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答應的。”裴易清掌握著方向盤,在紅綠燈路口停下來,看向對方說,“別太擔心。” 聞言路皆點點頭,有裴易清的安慰,他自然而然地也就冷靜下來。車輛緩慢地行駛著,他們沒過多久就到了芫荽。 回去之后依舊是忙前忙后,裴易清這幾天接到了不少五月二十號的訂單,一天接的比一個星期的都多。他簡單處理了一會兒,然后躺在睡椅上開始思考怎么過這第一個特殊的日子。 陽光灑進芫荽的玻璃窗里,讓周圍都籠罩著一層懶洋洋的光暈。他邊想邊拿著手機刷來刷去,最后在某個軟件上看到了一篇帖子。 他邊刷邊皺起眉頭,最后突然從椅子上起來,嚇了旁邊的小薇一大跳。 “干嘛啊老板?”小薇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而裴易清什么都沒說,把自己身上系好的圍裙摘下來放在一邊,洗好手之后對路皆說:“待會有事嗎?” “嗯?”路皆從花花草草里抬起頭,“沒事啊。” “那你晚上等一下我,有事和你說。”裴易清說。 路皆應了一聲,繼續擺弄手里的花草。 一旁的小薇看看裴易清又看看路皆,滿臉疑惑。 一接近夏天,白晝就會變得非常漫長,下午的活讓裴易清覺得渾身都筋疲力盡,但到下班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非常快速地處理了關店之前的一切事務,在即將天黑的時候拉著路皆離開了芫荽。 “有什么事嗎?”路皆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裴易清沒說話,開車帶著路皆往市中心走。一路上暢通無阻,裴易清在一家商場里停了車。 這個商場很大,高層有很多吃飯的地方和電影院以及健身房k歌室,裴易清帶著路皆一路上了頂樓,走進一家電影院里。 這個時候路皆才知道是要看電影。 “想看什么?”裴易清指了指屏幕上顯示的最近熱播影片。 路皆平時不怎么看電影,在屏幕上隨便看了幾眼。現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院線電影沒有多少高質量的大片,大多都是一些愛情片和鬼片。 他實在欣賞不來現在的國產愛情片,所以隨便選了一個封面看上去特詭異的鬼片。 選完之后裴易清買好了票,距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在影院旁邊轉悠了一會兒,買了些飲料和爆米花。他們兩個其實都不怎么吃爆米花這玩意兒,但為了一點點儀式感,所以合買了一桶。 電影院提前五分鐘檢票,等到檢查的時候他們倆才發現整個影廳除了兩人以外,就只有寥寥幾對情侶往里走,于是裴易清兩人就顯得格外突兀。 兩人厚著臉皮走了進去,索性他們的位置靠后,后面沒有其他人。裴易清剛坐下來就松了一口氣,把爆米花放在中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