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有福 第119節
中等的炭也無煙,但沒紅羅炭持久,多是宮里的中低等嬪妃用,至于再低等的炭,燒出來有黑煙,又叫黑炭,一般都是宮人們用。 宮里也用石炭,多是拿來燒地龍,或是宮人燒熱水之用,是不能放進炭盆,擺到娘娘們宮室里的。 因為石炭雜質多,燒起來有煙,與最低等的黑炭無異。宮里用炭有專門的炭廠供應,從來不缺,自然不用選用這種石炭。 但在宮里被棄如敝履的東西,在建京一帶卻是好東西。 這地方冬天寒冷,且寒冷的時間長,需要大量取暖的物什,只用柴炭取暖的話,太耗費柴炭。 普通人獲得柴炭方式,要么像福兒娘家那樣,上山就順手撿幾把干柴,日積月累攢下來,能攢不少。 等到秋收后,全家男人上山砍柴,存幾間屋的柴,就這還不夠燒,平時沒事就要去砍柴。 若是住在城里,這種存柴禾的方式就不行了,因此建京城里的人取暖,多是買炭來燒。 但柴炭不如石炭耐燒,又占地方,所以即使石炭比柴炭貴不少,普通百姓也會咬著牙買些石炭來燒。 本來福兒以為來了黑城后,會因為天氣太冷而受罪。 實則根本不是這樣,第一日在那處民宅里,炭火就給得很足,來到這處官署,沒想到人家直接扔了一屋子的石炭。 此時聽見衛傅這么說,當即明白了。 “你是說這里有炭礦?可若是有炭礦,朝廷應該派人來鎮守開采,當地可有相應的衙門?” 要不衛傅怎么說福兒聰明。 他幾乎只是一句話,她就能聽懂話音,且一針見血指出異常之處。 就是因為當地并無相應衙門。 大燕是不允許民間私自開礦采石的,必須征得官府同意。 官府同意后,會根據產出攤牌相應的稅課雜項,同時還會派官兵駐守,提防肆意開礦損傷人命,或是窩藏流匪逃犯。 黑城并無相應衙門,只有一個官署,就是他們所在的地方,所以此地有人私自開礦是顯而易見的。 “來的路上,我見道路夯實,比起一般的驛道也不差,但烏哈蘇對朝廷卻是屢屢推脫建立驛道的事。來后,我見此地行腳商眾多,還以為那條路是為了通商而建,此時想來,恐怕也有此因在里面。” 石炭賣不出去就是一堆能燒的石頭,可若是能賣出就是一堆銀子。 遼邊一帶地緣遼闊,人口雖然不如中原稠密,但隨著朝廷兩次把關內的百姓往關外遷徙,鼓勵他們來此開荒種田,如今人口也不少了。 這些人可以不吃rou不買新衣,但不能不取暖,不然就要凍死。 石炭一秤不過二百文,一秤不過十五斤,架不住這東西不要本錢,只要能運出去,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他們可以走水路啊,何必花費錢力物力修路?” 話說完,福兒意識到自己哪錯了。 從水路走,水路成熟,上面有多重稅卡,不光要被課稅,私自開礦也捂不住了。所以寧愿費點力氣,只要安穩。 “怪不得你去龍江城,那個烏哈蘇不見你,看來他是惱了朝廷把你派來,占了他的財路。因為你一旦來了,這事肯定捂不住,他知道你的來歷,拿捏不準,怕擔干系,只能飲恨咬牙裝作就沒這件事。” “可這也不對啊,”福兒又道,“他是讓誰幫著在當地開礦?那個毛總管?看著不像,他若真有烏哈蘇在背后,能被我們嚇一嚇就退了?” 衛傅眸色暗沉。 “不知,但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了。” 福兒精神也來了。 “朝廷派你經略一地,這一地的礦肯定也歸你經略吧?” 衛傅見她又是舔嘴唇,又是興奮得鼻孔翕張,有些忍俊不住,卻還是故作模樣地矜持地點了點頭。 福兒一拍大腿:“把它給我占了,必須占了!這可都是銀子啊!” 說到最后這句‘這可都是銀子啊’,她聲音放得極低,仿佛這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第96章 大郎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懂娘在干什么。 但這般月份的奶娃,最喜歡模仿大人。 他不懂娘在說什么,但他會模仿啊,于是他也拍一拍大腿,又小身子往前傾斜一些,說:“銀子!” 衛傅見福兒這模樣實在可愛,心中暗浪翻涌。 大概就是又疼愛又想笑,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臉頰。 福兒跟他待這么久了,了解他的秉性。 怎么說呢,他一摸她臉,就是想那啥,不禁有些臉紅。 氣氛正在變質。 偏偏旁邊有個小娃搗蛋,把大腿拍得脆響,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兩人頓時望了過去,又對視。 “你別教壞大郎。”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 福兒反應比衛傅快,嗔道:“我怎么教壞他了?” 衛傅輕咳了一下,沒好也說出這話。 “你看他現在都會說銀子了。” “銀子怎么了?” 大郎挺著小胸脯,在旁邊又跟了一句‘銀子’。 見她瞪大的眼睛,衛傅斟酌說辭。 “銀子沒什么不好,但他還小,不能教得太市儈。” “你的意思我市儈咯?” “我沒說你市儈。” “我看你明明就有!” 論吵嘴,衛傅絕不是福兒對手,兩人糾纏了一會兒有沒有的事情,最后以衛傅認輸為告終。 “好好好,我錯了行不行?” 福兒一抬下巴:“知道錯了就行。” . 七日后,一個車隊進入了黑城。 整條隊伍是由二十多騎和六輛大車組成。 進了黑城后,隊伍就匆匆往官署的位置駛去。 毛蘇利最近只干了兩件事,派人去龍江城打聽安撫使的來歷,讓人盯著官署動靜,自然沒有錯過這一番動靜。 與此同時,聽說爺回來了,福兒忙趕到前院。 此時這處平時估計是被毛蘇利用來議事的寬敞廳堂里,站滿了人。 衛傅在,劉長山也在,另還有幾個從建京跟來的軍漢。 至于另一邊,有二三十個高矮胖瘦不一、卻統一穿著當地粗布皮襖的青年中年,應該就是這趟老爺子去墨爾根買的人。 福兒見他們臉頰皴裂,似乎飽經風霜。 最為醒目的就是這些人極瘦,瘦骨嶙峋的,哪怕身上穿著厚厚的皮襖,也顯不出臃腫。 “爺。” 一看突然來了個女人,這些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老爺子道:“山子,你帶他們下去休息,先好好養幾天再說其他事。” 劉長山點點頭,領著這些人下去了。 福兒注意到她姐夫下去時,跟著他一起的幾個軍漢也跟去了,看來爺和姐夫對買回來的這些人還不是很放心。 既然不放心,為何要買呢? 似乎看出孫女的疑問,老爺子解釋道:“這些人是被人從漠北輾轉賣到這里的,他們的部落由于戰亂,被別的部族滅了,以往那些漠北人處理戰敗部落,都是財物牛羊馬和女人都帶走,男人全殺掉。自打漠南的蒙古各族歸順于朝廷之后,雙方大開互市,那些漠北人也知道勞力可以換到上好的絲綢布匹甚至糧食鐵器,就會把戰敗部落的男人賣給過往的商人們。” 漠南漠北漠西是草原人對整個蒙古的劃分,以戈壁沙漠為界,漠南的蒙古各部親近大燕,與大燕世代友好。 但漠北和漠西由于一個靠極北之地,一個靠極西,卻不在朝廷統治范圍,且經常發生內亂,黑龍江將軍鎮守的這片范圍,西臨就與漠北交界。 “商人知道這些人賣入關內不易,也不敢,但關外勢力眾多,私兵橫行,這些人買來當私兵是極好的。這次也是趕得巧,沒碰上好的人口,我本打算先隨便買些人回來暫時用著,臨走前碰到這群人。他們是漠北的一個小部族,賣他們商人大概也知道價值,你給的那些銀子不夠,后來我還是賣掉了你給的珠子,才把這些人買下。” 除了這些人外,老爺子還買了些普通人口,用以平時充做門房馬夫,日常打雜之用,還有女人,也不拘年輕與否,只要手腳勤快能干活就去。 當然,為了福兒的裝點門面,老爺子還是買了幾個年輕丫鬟的。 那些珠子總共換了近萬兩的銀子,再加上福兒給的一千兩,買人加給他們添置衣物,老爺子又尋了地方買了些簡單的兵器,以及福兒交代的那些東西,最終還剩了七千多兩。 福兒不關心銀子,她關心別的。 “給衛傅找的文書找到了嗎?”她問。 “讀書人可買不到,不過我通過廖家在墨爾根請了個老秀才回來。” 這趟老爺子去墨爾根,還身負去廖家一趟的任務,主要是為確認信有沒有送到。 誰知去了后,廖家的家主,也是廖柏的爺爺很是熱情,尤其聽說老爺子是廖柏同科祖父,留他在府里住了幾日。 據老爺子說,廖家在當地很有勢力,不光做皮貨生意,還是當地大地主之一。 墨爾根不同于黑城周邊都是丘陵,而是處于開闊的平原之上。當地土地肥沃,又被水系環繞,糧食產出很是喜人。 聽說老爺子想買幾個人回去干活,廖家主直接送了兩戶人給老爺子,還送了兩車糧食。 如今正停在外面,讓劉長山手下那群軍漢往里搬。 大致情況了解到了,福兒關切道:“爺,還有些瑣碎事可以明天再說,你先去歇著,等歇好了咱們再慢慢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