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有福 第68節
她爺跟她奶總共生了兩子兩女,二叔是最小的那個,也是小兒子。在福兒記憶里,她爹,還有兩個姑姑,都是明白人,唯獨二叔,因為他剛生下來時,爺經常不在家,也顧不得管教,就被他奶慣成這樣了。 據說她爺年輕時是個走鏢的,也不是這里人,說好像是有一次走鏢受傷流落到靖安堡,被這里的人救了,就在這留下扎根兒了。 福兒倒是沒見過爺走鏢,不過她知道爺會武,爺還總說她爹和二叔不是學武的材料,說她倒是,可惜是個女娃娃,說等她再大點就教她,誰知她進宮了。 見娘和二嬸打嘴官司,打著打著,二嬸的話題就扯到衛傅身上了。 福兒忙拉著衛傅出了屋。 “也不知道娘中午會給我做什么好吃的?”她嘴饞道。拉著衛傅進了灶房,尋摸了一圈,見水桶里有一條大鯉魚。 又推開灶房里面的那間屋,果然放了許多吃的,除了糧食外,還有許多蒸好的包子饅頭,裝了滿滿兩大簸箕,上面蓋了層白布。 鄉下吃的包子饅頭都是二合面做的,所謂二合面就是兩種面混在一起,白面是細糧,不是頓頓能吃上的,就會另摻一種粗糧面一起做。 一般都是摻苞谷面或者高粱面,苞谷面做的二合面饅頭是淡黃色,高粱面是淺褐色的,一眼就能認出來。 福兒還看到一些腌的臘rou和臘腸,但是沒看到炸貨,不禁喃喃道:“今兒二十八,一般二十七二十八起炸鍋,也不知家里弄沒弄。要是炸鍋還沒起就好了,衛傅我跟你說,我娘炸的麻葉特別好吃,我小時候吃不夠,不過那會兒家里窮,也就過年才炸一鍋給小孩解饞……” 衛傅正想說她是個小饞貨,誰知有人替他說了。 是趙秀芬。 “我就知道你個小饞貨回來就會鉆各個屋找吃的,炸鍋還沒起,家里的豬也沒殺,你爺沒回來,你奶就說等你爺回來殺。” “那年前還殺不殺了?” 趙秀芬嗔了女兒一眼:“當然要殺,不殺過年吃啥?之前家里的腌rou,還有你回來你爺買的rou,都是買人家殺的豬,現在也輪到咱家殺豬賣rou了!” 福兒高興壞了。 眉飛色舞的,要不是衛傅拉著她,指不定要蹦起來。 “就是殺豬,你興奮甚?”衛傅表情怪怪的,因為殺豬這個事,有點超出他所想。 “衛傅,你有沒有吃過殺豬菜?不用說,你肯定沒吃過,我告訴你可好吃了。” 福兒邊說邊舔嘴唇:“我以前在家時,長那么大,家里就殺過兩次豬。” 長多大?攏共六歲就走了,一年殺一次豬,還不算她不記事的時候。 “……我可饞可饞殺豬菜了,如果那一年家里不殺豬,我爺就帶著我去給人別人家殺豬,我跟他除了能當時混個飽外,還能拎點豬骨和下水回來,又夠吃幾頓。” 衛傅看她這可愛樣,沒忍住摸了摸她的臉。 趙秀芬已經被女兒這饞勁兒,饞得沒話說了,剛巧王大柱來灶房,聽見了這話,哈哈笑了起來。 “都還記得這事!等會兒就殺豬,讓你吃個夠。” 等兩人從灶房出來后,衛傅瞅瞅四周沒人,小聲道:“你那么喜歡吃殺豬菜,以后就多買幾頭豬回來,隔一陣子給你殺一頭。” 福兒瞅他:“我又不是豬,再說殺豬菜就是過年吃啊,其他時候不吃。” “不過年不能殺豬?” “那到也不是,可不到過年豬養不肥。” “那我們平時在宮里吃的豬rou哪兒來的?”‘宮里’兩個字,被衛傅說得極輕極含糊。 “這我知道,你不知道吧!” 福兒瞅瞅他,十分得意的模樣。 “都是皇莊送來的。可皇莊里養豬,不像鄉下,都是撿著好料使勁喂,自然出圈快。鄉下人養豬不過是個填頭,平時就用豬草絆著糠喂點,是為了過年時一家老小有口rou吃,所以要一整年才能養肥,有時候得兩年。衛傅,你該不會以為鄉下人也是頓頓吃rou吧?” 呃…… “要是能頓頓吃rou,你看我二叔一家能饞成那樣?”她悄悄道。 這…… “你知道豬rou多少錢一斤?一頭豬有多少斤?按十五文一斤算,一頭豬兩百斤,也就是三兩銀子。還多買幾頭,隔陣子殺一頭?那得多奢侈啊。” 衛傅見她小氣兒樣,沒忍住道:“你不是藏了那么多金子。” 福兒忙道:“那些金子是以后我們拿來起房子買地,開小食肆的本錢,不能亂花的。” 衛傅有點蔫耷耷。 “你還沒跟我說,母后給你的那個箱子里裝了什么。” “你問這個干嗎?”福兒警惕道。 “看夠不夠買幾頭豬養你。” 福兒叉著腰道:“那是我的聘禮,你不準打主意。” 又見他蔫頭耷腦有點可憐,忙安慰他道:“其實我們也不是吃不起豬rou,但沒必要買幾頭回來吃,我們可以偶爾買兩斤回來解解饞。” “用得著這么摳?” 福兒嗔他:“你都會說摳了?我給你算算帳,你看我們起屋要錢吧,要買磚,要買瓦,還有木頭,還要做家具……要買地,就算自己不種,佃出去,每年吃糧食不愁了,還有……” 反正經過福兒一通算,衛傅發現他們其實很窮的。 尤其他最窮,他身無旁物,還得靠福兒攢的銀子養。至于母后給的箱子,那是福兒的聘禮,他們還要養孩子…… 而他是一個買不起幾頭豬給媳婦吃rou的人。 福兒見他終于知道點‘務實’后,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憂心,謀生計是等我們起了屋,安穩下來以后的事。” “當然,你也可以趁機想想,以后打算做什么來維持生計,畢竟等孩子生下來后,你就是爹了,以后要養我和孩子,要承擔起養家的責任。不過到時我們可以一起想。” 第52章 兩人說話間,王鐵栓帶著兩個兒子,和女婿劉長山,已經把豬圈里的豬綁出來了。 豬哼哧哼哧叫得凄厲,把小孩兒們都嚇得進屋去了。 福兒忙道:“快走快走,我們也進去。” 二哥王興學笑呵呵道:“胖福兒,你進去就算了,你把妹夫留下,讓他也學學怎么殺豬。” “他不學……” 誰知福兒去拉衛傅,他卻沒動。 “你真打算學怎么殺豬啊?” “要不我留下看看?” 是啊,男人們都在這,女人孩子們才都進屋了,他一個大男人跟著婦人躲進屋,似乎有點不太像話。 福兒悄悄道:“你別逞強,殺豬一般人看不了,尤其你以前也沒看過。” “就是沒看過才要看看。” 見此,福兒也不再拉他了,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 王興學調侃道:“咱們胖福兒可護著妹夫,哥哥們難道還能把他吃了?” 王興齊和劉長山笑了起來。 “來來,妹夫你幫我把豬蹄子摁住,今兒不讓爺來弄,我來cao刀。”有著王家男人魁梧高大身材的王興學道,言行之間,頗為豪氣。 衛傅走了過去,摁住大白豬的兩只蹄子。 上手之后,才知道這需要多大力氣。可能王家男人力氣都大,竟沒有用繩子把豬捆起來,全憑幾個人按。 而大白豬大概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了,不光叫得凄厲,還掙扎得厲害。 在手里撲騰不說,離近了耳里全是它的叫聲,聲音格外響亮。膽子小點的人,都受不住這種場面。 王興學去提了殺豬刀來,見衛傅別扭歸別扭,但按照他的吩咐按得很好,不禁拍了拍他肩膀道:“不錯不錯,看你臉白,力氣倒很大。” 看來他不光是讓妹夫幫手,也存在考驗對方的意思。 衛傅對他笑了笑,就在他想出聲詢問這豬接下來該怎么殺,王興學已經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對著豬脖子來了一刀。 接下來的場面不宜描述,總之等福兒半捂著眼睛從屋里出來時,看到衛傅的臉有點白。 . 院子里熱鬧得宛如炸開了鍋。 經過方才那豬的叫聲,不用出去知會,村里人就都知道王家殺豬了。 村民們紛紛聚到王家來,有的是為了買點新鮮rou除夕那天吃,也有的是為了湊熱鬧,更有與王家交情較好的人家,這家提幾斤豆腐,那家提幾斤酸菜,還有提酒的,來吃一頓殺豬菜。 來了王家后,才發現王家今年不一樣,牛圈里竟然多了兩匹馬,還多了輛一看就要花不少銀子的馬車。 大家這才知道王家老大家的小女兒,就是王老爺子早年最疼的那個,回來了。 不怪大家會記憶猶新,因為這些年王老爺子動不動就跟他家里那個老婆子吵架,俱是因這小孫女。 所以村里不管是老一輩還是小一輩,都知道王家有個被狠心奶糊涂娘送去當宮女的小孫女。 當下人普遍認為一旦進宮,一輩子都出不來了,可不是個狠心奶奶?他們并不知宮女二十五歲其實是可以出宮的。 聽說這馬這車都是孫女婿家,孫女婿這趟也跟來了,要在這里扎根,福兒和衛傅被熱情的村民團團圍了起來。 其實主要話題還在福兒這,她對這些人是一概記不住,但人家總是會提醒她,例如一個老漢說,那年他叫她爺去喝酒,她爺把她帶上了,她去了后不光揪貓還攆狗,玩完了還吃了三碗飯。 還有幾個年輕后生說,胖福兒你真不記得我了?當初你把我按在河邊揍了一頓。當初你把我眼圈擂了好一大塊青,當初你扯掉過我的褲子。 幾個后生都是被胖福兒揍過的。這簡直就在掀她老底兒嘛,福兒難得被說得不好意思了,正想打個岔拉著衛傅溜,這時大門外又來人了。 是福兒的大姐,劉長山的媳婦,王大妞。 只見王大妞穿著厚厚的棉襖,頭上戴著厚厚的皮毛帽子,趕著牛車來的。車上還坐在三個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小子,個個都包得像圓球。 “大妞來了!” “他回來后,連家都不著了,我可不得要來。”王大妞嗔了丈夫一眼,脫下皮帽子。 三個小子也脫帽子叫人,什么舅舅舅母太爺太奶一通叫。 這時王大妞已經和福兒對上眼神了。 “好你個臭丫頭!總算回來了!” 王大妞走過來把妹子抱住,正打算拍她幾下,發現她肚子不太對,當即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