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還沒用午膳?！?/br>
    福兒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想留孤在這用午膳？罷，既然你想，孤就留在這用午膳吧?！?/br>
    福兒真的很想笑。

    他倒是臉大得很，不過她也看出他似乎對方才斥她有些后悔了，才會如此說補(bǔ)償她。

    想他終究是太子，似乎好像心情還不好，就不跟他計較了。

    “那奴婢去安排午膳。”

    福兒去門外，將錢安叫了過來，正尋思怎么安排太子的膳，畢竟她也沒經(jīng)驗(yàn)，小喜子突然冒了出來，說他命人安排就是。

    很快午膳就來了，在次間擺了桌。

    除了太子的膳外，福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菜也被擺進(jìn)來了，她偷偷瞄了眼錢安，贊賞地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

    福兒吃過膳房給主子們做的膳，難吃倒是不難吃，就是口味大多做得清淡。

    辛辣刺激的一概沒有，只有性平溫和的，什么牛羊韭菜蒜不能吃，太甜太膩的也不行，總之一切吃了會有氣味、有礙體面、有礙身子康健的都不能吃，或是不能多吃。

    宮里就是這樣，有時無過就是功，能勾人食欲的菜式大多都和性平溫和的無關(guān)，主子若貪口多吃，吃出什么小毛病，請來太醫(yī)，再被太醫(yī)診出是吃食影響的，一個膳房的人輕則挨訓(xùn)，重則丟命。

    久而久之，主子們的膳都成了這種平平無奇的口味。

    好吃也好吃，問題是膳房里明明還有更好吃的。

    就不提膳房有從各地搜羅來的御廚，他們大多精通各地菜式，福兒在御膳房里打雜多年，太清楚師傅做給陛下吃的御膳，與他們平時私下吃的就是兩樣。

    都是刪改過的，而且菜式也沒想象中那么多，不過僅這些就足夠陛下驚為天人，大加夸贊了。

    師傅也要明哲保身，有時會有人私下議論說王御廚江郎才盡，好多日子沒出新菜式了。其實(shí)福兒知道不是，光她私下吃的、學(xué)著做的，也能隨隨便便拿出好多道，只是師傅說了無過就是功的話，反正都是混日子。

    回歸正題，福兒知道那些御膳不好吃，反正她也不是金貴的主子身，就盯著自己的菜吃。

    一下兩下也就罷，次次見她伸筷子的就那兩三道菜，衛(wèi)傅不由地把筷子伸了過去。

    誰知剛伸過去，筷子尖被人攔住了。

    小喜子今兒沒侍膳，一直在旁邊抻著脖子望，見福兒竟敢用筷子擋著不讓主子用菜，當(dāng)即站出來道：“福兒姑娘……”

    福兒沒理他。

    “殿下，這菜里有番椒，您能吃辣么？”

    番椒也就是辣椒，是從番邦流進(jìn)大燕的物什，一開始人們都是當(dāng)做觀賞物，后來才漸漸知道是可以吃的。但由于氣味沖鼻，辛辣無比，只有極少地方的百姓會拿來吃，例如像南邊幾個濕氣大的地方，或是極寒之地。

    宮里是不用的，若需辣味，茱萸也有同等效果，還是后來王來福喜用番椒，宮里這才漸漸多了番椒痕跡，不過這物極辣，沒吃過的輕易受不住。

    “不就是番椒，孤怎么沒吃過？”

    以前元豐帝賞過太子御膳，就是那道燈影牛rou，衛(wèi)傅好奇為何色澤如此紅艷，專門問過人，問過之后才知道是用番椒做了辣油。

    不過那道燈影牛rou并不辣，而是微微帶了點(diǎn)甜，所以與其說他吃過，不如說他吃的是減過辣味的。

    但這事衛(wèi)傅不知，福兒也不知，還以為他真吃過，便沒再阻止他，只猶豫地又說了一句，“這酸辣藕片不光辣，還酸?！?/br>
    卻十分合她口味，她就喜歡又酸又辣的菜。

    口說不及，衛(wèi)傅已經(jīng)夾了一片送入口中。

    初嘗，清脆可口，俄頃酸辣一起侵襲上他的舌頭，席卷了他整個口腔，甚至蔓延進(jìn)嗓子里。

    他白皙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紅。

    “主子！”小喜子慌忙湊了過來，“你這宮女做了什么！”

    所有人都慌了，唯獨(dú)福兒十分鎮(zhèn)定。

    她一把將小喜子扯了開，在桌上拿了碗粳米飯，用筷子夾起一坨飯送到衛(wèi)傅嘴邊。

    “殿下把這飯吃下去，可以解辣?！?/br>
    “解辣喝水就好，吃什么飯?！贝藭r小喜子弄清楚太子只是被辣到，也不慌了，但還有些埋怨，不禁咕噥道。

    福兒瞥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她還沒忘記方才他一副自己給太子下了毒的模樣，她明明提醒太子又酸又辣，偏偏他不服輸要硬嘗，這也能怪她？

    說話間，衛(wèi)傅已經(jīng)將飯吃進(jìn)了嘴，又在福兒的叮囑下，多咀嚼幾下。

    福兒又給他盛了碗湯，吹了吹，要來喂他。

    這時其實(shí)衛(wèi)傅已經(jīng)沒那么辣了，緩過神來，見她像哄幼童一樣，用勺子舀了湯要服侍他喝湯，不禁有些不自在。

    “孤又不是孩童。”

    福兒沒聽清，眨了眨眼睛，“殿下你說什么？”

    看著她大大的眼睛，衛(wèi)傅想說的話頓時消了聲，他匆忙張口，被她喂了一勺湯，下一刻把碗勺接了過來。

    “孤自己用。”

    福兒也是方才他被辣成那樣，才喂他，現(xiàn)在他要自己用巴不得，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這菜是誰做什么的？怎么如此辛辣。”

    福兒就知道他緩過來要這么問，道：“這是奴婢的菜，殿下的菜不是這些。”

    衛(wèi)傅也沒追問這么辣的菜是從哪兒來的，皺起眉：“你平時吃如此辛辣的菜？”

    “奴婢喜吃這口，殿下不喜歡就吃自己的菜好了?！?/br>
    這個膽大的宮女！

    這宮里哪個妃嬪皇子的們的侍妾，不是以夫主的口味為主，夫主不喜吃甜的，那桌上絕對見不到一道甜口的菜。

    就她，竟讓自己吃自己的！

    衛(wèi)傅很氣，但也知道跟她氣沒用。

    她似乎很知道自己不會跟她計較這些小事，非但不以為然，還理直氣壯。

    想是這么想，衛(wèi)傅的筷尖又伸到那道香辣藕片上了。

    福兒睜圓大眼：“殿下，你不怕辣么？”

    衛(wèi)傅沒理她。

    這次有所準(zhǔn)備，辣還是辣，但并不是那么難以接受，而且只要撐過剛?cè)肟诘乃崂备?，之后便有一股回甜?/br>
    又辣又酸……又爽。

    衛(wèi)傅似乎跟誰斗上氣了，盯著這道菜吃。

    小喜子和福兒也不敢不讓他吃。

    他又盯上福兒的另兩道菜，一道素燴三鮮，一道酸筍辣椒炒rou。

    素燴三鮮也就罷，這是道平口菜，酸筍炒rou卻又承繼了酸辣藕片的辛辣，卻是另一股酸爽。

    筍子的酸，配著rou片淡淡的熏烤味兒，再佐以蒜、木耳、番椒，顏色好看，入口酸爽。

    衛(wèi)傅越吃越起勁，明明臉都被辣紅了，還出了很多汗，依舊沒停下筷子。

    福兒算看出來了，他肯定是在別處受了什么氣，才來自己這的。

    第16章

    一頓膳用罷，衛(wèi)傅出了很多汗。

    小喜子哭喪著一張臉，這么熱的天，還用這么辛辣的吃食，估計到不了晚上主子就得上火。

    他尋思等會兒要不要去太醫(yī)院拿點(diǎn)清火解熱的藥，不過東宮的人去太醫(yī)院，必然要驚動各方，娘娘那肯定要問。

    想到這里，他埋怨地瞪了福兒一眼。

    他以為他做得隱晦，沒想到和福兒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福兒笑瞇瞇的。

    小喜子一臉哭喪，她自然沒錯過，腦子一轉(zhuǎn)，就知他在想什么。看這小太監(jiān)如此可憐，她也不想為難他，留著太子洗漱散熱，她轉(zhuǎn)身去了茶房。

    她這也有個小小的茶房，專門用來燒熱水的。

    剛來，里面沒什么好的茶，就宮女太監(jiān)們喝的粗梗茶，還有幾罐平時她喝的、從尚食局帶進(jìn)來的清火茶。

    這茶就有些雜了，除了普通的茶外，還有些曬干的桑菊、金銀花，以及苦瓜干和胖大海。

    想著太子以前沒吃過這么辣口的，她伸進(jìn)苦瓜片罐子的手又多抓了一把出來。

    一撮干菊花，一撮金銀花，配兩顆胖大海，多來些苦瓜片，尋一個平時宮女太監(jiān)們喝茶用的大茶壺，洗凈了把這些丟進(jìn)去，用滾水泡了，悶一會兒。

    福兒拎著茶壺回到房里。

    這時，衛(wèi)傅已經(jīng)用水擦洗過了，臉上濕漉漉的，小汗毛絨絨的，越發(fā)顯得他容貌出眾，又帶著一股遮掩不住的青澀。

    她進(jìn)來后，他眼睛就盯在她的身上，當(dāng)然也沒落下那看著挺粗糙的茶壺。

    福兒將茶壺放在桌上，笑道：“等這茶涼了，殿下喝上幾盞，保準(zhǔn)你吃再多辣，也不會有哪兒不舒坦。”

    “什么茶？有你說得這么神？”

    衛(wèi)傅伸手去摸，被福兒抓住手。

    “還燙，我用滾水泡的?！?/br>
    “你泡這么大一壺做什么，若是用茶盞來泡，一會兒也就涼了?！?/br>
    福兒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br>
    話出口，她意識到自己放肆了，他肯定又要斥自己大膽膽大什么的，誰知他竟沒說什么。

    反倒小喜子在一旁暗暗瞪她，提示她這個膽大妄為的宮女不要放肆。

    福兒確實(shí)膽大沒錯，但她不蠢，不會明知道是死路還非要去找死，她敢在太子面前這么膽大，說白了還是有些摸清了太子的性格，知道他不會因一兩句話就真怒了。

    想著他人其實(shí)還不錯，也沒有那些主子們的架子，對自己也還大方容忍，福兒有些心軟了。

    想了想，折身又去拿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