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你的畫是我爸爸指導的,你對我爸爸的水平不信任?還是覺得自己不行?” 許陶然很想在許弗言之前搶一句,可李依依現在是她爸爸的學生,這樣拱火譏諷實在太失態了。 只敢埋頭搞點小動作——憤憤在桌子底下用鞋尖抵著她爸爸鞋尖磨動,每一下都帶著情緒,怨他讓李依依把他當成親密無間的人。 和學生交流,許弗言是避不掉的,“競爭確實激烈。” “對啊,特別是下半年就要開始找工作了,簡歷上有分量的獲獎記錄當然是多多益善嘛。” 許陶然聽方曉禾說過,李依依父母很早離異,父親經商,而母親在當地是個不小的官。 這樣的家庭,在為孩子鋪路這上面,必定是不缺門徑的。她偏要靠自己的手上功夫來闖蕩,怕任誰都要高看幾分。 但這個人是李依依,閃閃發光的能力獨立,似乎蓄著令許陶然不安的鋒芒。 “評審工作已經結束,平常心吧。”許弗言的飯也吃完了,許陶然仍在悶頭搛菜,猶豫一瞬,對著的頭頂道,“然然,爸爸……” 手機來電,接了,是學院的事。 “學院那邊有點事,爸爸先回去。” “嗯,爸爸再見。” 只剩下她們倆,李依依若不經意提到,“開學這幾天他都很忙,都是我們買飯送去辦公室的。” “我爸爸沒說和我來食堂吃飯耽誤工作了。”許陶然身子坐得筆直,收拾著沒吃完的餐盤,收好停手,定定望著她,抓住用詞的小心機,“‘他’是誰?他是你導師,你連一句‘許老師’都不叫,是不是不合適?” * 李依依攪了飯局,還給她惹了一場氣受,倒也讓許陶然頓悟了一些事——李依依可以依傍,卻選擇自強不息、咬牙成長,連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另眼看待,思想、能力、生活獨立的可貴,可見一斑。 后來好長時間,她都逼自己靜下心來,上課泡圖書館,沒再黏黏糊糊找她爸爸 許弗言當然也沒有找她,只是期間有一天晚上,破天荒發了一條朋友圈動態:練習稿。配圖是幾張山石圖片,非常簡單,臨摹《芥子園》的。 突然得到她爸爸的消息,心潮微微激蕩了下。 一個周末,許陶然在圖書館電腦里檢索某本書,居然都被借走了,全不在館內。 記得家里是有的,頂著大太陽回家,沒想到一開門就有驚喜——李依依坐在對著門的單人沙發上,托著下巴,睜大眼睛,入神地聽對方坐在那娓娓而談,安靜又虔誠的敬意,讓這個女人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而她爸爸被屏風隔斷擋著,只能看見靠坐在沙發上,姿態安然,瞧不清神情。 這個家換了人間么?許陶然站在那,一肚子難以名狀的憋屈感。 “哎,然然回來了。”李依依先注意到門口的動靜,先從相談甚洽的氛圍中抽離出來。 許陶然看到許弗言的胳膊,稍稍震動了下,默默收回視線,把太陽傘胡亂卷起扣住放玄關柜上,換自己的鞋。 李依依討了個沒趣,也不尷尬,“莊老師今天不在家,那這書就直接還給你了,我先走啦。” 走到玄關處,她突然跟許陶然道,“這個傘這樣扣,會有褶皺,可能崩壞紐扣。” 說著,她拿起解開,隨便重新卷卷,居然和買來時的一樣,妥帖得能塞進套子里,握在手中搖搖,“喏,這樣就好啦,檢迭收納我最在行了,以后我可以教你。” 許陶然用力抿抿嘴,咬牙,“不用。” 走去書房,瞥見茶幾上放的那本《敘畫》,是上次朱彥的謝師宴時,她爸爸說借還都找方曉禾mama那本書。 許弗言跟在后面,想解釋,“他們的畫都過了終審,現在被通知裝裱送去參展,高興就聊了幾句。” 許陶然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仍克制,“她故意挑今天還書,你信不信?” 莊婉清帶研究生就六個字:吃、喝、玩、樂、拍、曬,動不動帶著她那一隊弟子這里吃飯、那里旅游,每次必拍照曬朋友圈。 今天早就曬過了,她李依依去她家還什么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