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洛克的真,洛澤的幻/是洛澤,在黑暗里
“我出來,是為了讓你成長。” 月見的臉騰地就紅了。 洛克見她神色可愛,忍不住,“嗤”的一聲就笑了。 不知是誰調戲了誰。 月見看定他,才發覺他真正展露微笑時,左邊臉頰有一處迷人的凹陷,不是酒渦,但比酒渦動人。其實是笑紋。畢竟,他已經不再年輕了。 但他的笑容,像爽朗的男孩子。 “不是非要做那種事,才算是一個女人的成長和脫變的。”洛克繼續調戲。 月見十分惱,脾氣一上來,倔得不行,噔噔噔地就跑到了他面前,站定,然后伸出手去推了他一把,“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居然有點撒嬌的意味了。 洛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依舊是仰起頭來,微笑著看她。 那種目光是溫和的,包容的,就像洛澤。 月見看著他,覺得目眩神迷。 “來吧,坐到我身邊。”洛克的溫和,撫慰了她那顆焦躁不安的心。 她有很多的為什么要問,但卻問不出口。 洛克遞給她一杯茶。 她接過,抿了一口,是屬于洛澤的味道:清心寡欲的苦。 茶,是苦茶。 苦中,能品出一絲甘甜來,就如洛克。 “想到了什么,嗯?”他單手托腮,食指指腹在下巴處摩挲。 月見臉紅了紅,不回答。 “我知道了。”他笑,聲音很輕。 洛澤,也說過一樣的話。 洛澤,與洛克,都能洞悉她的一顆心。 “洛澤將你保護得太好。那種好,猶如禁錮。他不讓你知道,和接觸真實的世界,真實的人。最好能將你一輩子,關在他的工作間里。”洛克說。 月見垂下眸子,看著自己的一雙赤足。 “本來是洛澤約了何珍珍攤牌。不過,我希望你也能看清這一切。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那么善良的。何珍珍比起你,可是狠多了。”洛克動了動手,將帷幔掀開:“進去吧。” 那座巨大的鳥籠。 見她疑惑,洛克笑得十分誘惑:“何不演一場好戲,氣一氣何珍珍。” 這個時候的他,才是真正的洛克。 =============================== 何珍珍來時,四處很靜。 靜得驚心動魄。 由程庭引著,走上了二樓,何珍珍的一顆心得不到安穩。 洛澤是怎樣的人,她很清楚。可是她真的很想得到他。 五年前,在巴黎。洛澤在美術院擔任客席教授,給她們上雕塑課。見面的第一眼,何珍珍就被他迷住了。 可是無論她如何費盡心思,要引起他注意,他依舊是對她不屑一顧。 正想著,卻聽到程庭冷淡的一聲:“到了。” 門被程庭推開,她看見洛澤就坐在里面,品茗。 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么完美。 多么完美的皮囊。 何珍珍忘乎所以,沖進了房間。 程庭不敢多看一眼,替洛澤將門關上。 “你真讓我覺得惡心。”洛克說。 簡單的一句話,直接判了何珍珍死刑。 “我不明白。”何珍珍過于激動。 風過,吹起帷幔,那些絲縷拂過他的臉面。 有一種既禁欲,又浪蕩的味道。 此刻的洛澤,給人一種情色的感覺。 洛克將一迭照片甩到了何珍珍面前。 是她與戛納國際影帝的床照。十分暴露,毫無遮攔與底線。 “性愛光碟,程助理那有一張,你要不要欣賞一下?”洛克又說。 何珍珍的臉在扭曲,抽搐。 陳影帝風流倜儻,雖年過四十,但依舊英俊不凡,所以很得女觀眾緣。再兼他結婚早,一直是以好丈夫形象立足演藝圈的,所以,她和他的事爆出來的話,她將會被置于炭火其上。 “何小姐的野心很大。不單止想在藝術界獨占鰲頭,還想闖蕩演藝界,真是其勇可嘉啊!”洛克的話,十分嘲諷。 “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嗎?”洛克又說,笑聲一止,再看向人時,眼神是冰冷的。 何珍珍嚇得哆嗦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你是指洛克先生的雕塑。洛澤先生?” 這是在威脅他了。 洛克嗤笑了一聲。 “我想要小草的照片,所有的,一張不留,全部歸還。”洛克答。 就為了那個女人!何珍珍氣得牙癢癢:“照片我可以給你。我的照片和光碟,也請你歸還。” “當然。” 何珍珍將手提電腦打開,正要當著他的面銷毀那些底片。卻發現,電腦的秘密文檔空了。什么也沒有。 何珍珍急了,四處翻找,依舊是空的。 猛地抬頭,才發現洛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怎么了,何小姐?”他說。 “沒有了。照片沒有了。”她失聲尖叫,把坤包也甩到了地上,一沓月見的照片掉了出來。洛克撿起,一張一張翻閱,最后唇邊溢出一抹愉悅的笑意:“我的小草,你很性感。我認為,這些照片,很值得你我留念。” 不理會處于癲狂狀態的何珍珍,洛克繼續談笑風生。 關于電腦底片的問題,洛澤一早就已處理好。洛澤是電腦高手,他早黑進何珍珍的網絡,把她、與她相熟的所有聯系人的網絡,關于月見的照片全數刪除。僅剩的,也就是她手上那些沖印出來的照片而已。 洛澤,真正想要回的,是這一堆紙質照片,與洛克的雕塑。 想到洛克,他的身體開始強烈疼痛。因為,是洛澤, 一而再再而叁地提醒他,他僅僅是洛澤和洛克的影子。 他,不是影子!他也是活生生的人。 這一刻,洛克感到憤怒。 洛澤的清淡、從容,從他身上退去。 他又顯出了乖張,暴戾的脾性來。 洛澤,那張假的皮囊,在破裂,還原出真實的洛克。 當他再睜開眼,他的臉上沒有斑斕,但眼睛里有一股躁動的火,在躍起。 一聲嬌俏的低哼,月見從床幃里探出了半邊身來。 她一抬眸,那對黑漆漆的潤澤的眼睛,就對上了他的,含嬌帶俏。 純白的絹絲還籠在她的發間,覆在她的身上。 她的發烏黑,又長又濃密,此刻鋪開,整床幾乎都是她的發。發間還綴有水珠,盈盈亮亮的,像綴了滿天星辰。 這樣的女人,天生是帶著原罪而來的。 她的美,有毒。 還未品嘗,就已經讓人欲罷不能。 洛克看著她,忘記了時間與空間。 他看著她許久,才是一聲低笑:“難怪,他從不肯剪掉你的發。發上結滿的,都是他對你的于望。 這是一匹,代表情欲的長發。 何珍珍幾乎忘記了呼吸。看向床榻里的那個身穿紅絲袍的女人。 在這樣安靜的夜里,美得觸目驚心。 昏暗的燈光下,一襲絲面長袍,鮮紅如血,雪白的臉龐,深邃的輪廓眉眼,還有那一頭黑順如水的濃密的發,從床上滑到了床下,鋪了一地,他的一雙腳掩在了她的發下。 當她揚起臉來,看向他時,她燦爛耀眼。 月見沒有站起來。床幃低矮,只有一級。她從床榻直接爬到了實木地板上,身段迤邐,在地上匍匐,姿態慵懶,如一只波斯貓,高貴中又帶了絲媚態。血紅絲袍在米色地板上蕩開,連夜色都似火燭,在跳動。 她爬到了他身邊,枕著他的小腿,又躺了下來,面朝著何珍珍,忽而展露微笑。 一笑傾城。 洛克也低低地笑了起來。 她這樣,可以將何珍珍活活氣死。 “不是你教的么?”月見已經明白他笑什么,揚起臉來,斜了他一眼。 空氣中,涌動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膩氣味。 比平常要濃烈,要甜膩。其實是她的體香。 但平常時,她的體香是幽的,清淡的。 洛克聞到了,情欲的味道。 月見見他目光沉沉,在自己也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臉上,她的指腹觸撫他的唇,和洛澤一樣的唇。 然后,洛克就壓了下來,猛地吻住了她。 驚得她,呀的一聲叫,他的舌已經侵了進來。 明明就是演戲。他說的,氣一氣何珍珍,何珍珍就會說真話。 安靜的書房里,傳來了庭院里水滴的聲音,“滴答”一聲,鋪開。 她的喘息細碎而急,像池子里漂浮于漩渦處的一只單薄的蝴蝶,想要掙扎,無從掙扎。 然后,是一陣尖銳到極點的女人的叫聲。 何珍珍崩潰了。 =============================== “屬于我的雕塑,請你還回來,何小姐。不然,這些照片,我不保證,明天會不會傳遍網絡。”洛克說。不帶絲毫情感。 月見安坐于他身旁,內心并不平靜。剛才那一吻,超出了她與他的界限。 何珍珍感覺到了恐懼。 一直以為,自己的事情做得隱秘,可是卻被他抓到了把柄,拍下了那些照片與光碟。 他隨時可以讓她,身敗名裂。 “你來得太晚了,洛先生。”何珍珍忽然笑了:“忘了告訴你,每一樣東西的換取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月見的紙質照片,不止這一堆,我還留了幾張在家里。” 見洛澤依舊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并不著急。何珍珍想了想,如果讓月見知道了洛澤的真面目,他一直以來的作品其實都是弟弟在做槍手,這個女人還會與他毫無芥蒂嗎?還會如現在一般,充滿仰慕與尊敬地注視著他嗎? “洛先生,那件雕塑,不是屬于你的。是屬于你的弟弟洛克的,也是由他親自雕造而成。而且……”何珍珍看了月見一眼。 從沒有如現在一般,讓何珍珍感到快樂的了。 那尊雕塑,隱藏了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已經呼出欲出了。 月見喃喃:“洛克也是雕塑家?” 毫無來由地,她的心猛地一跳。手碰翻了置于他腳邊上的茶杯,她的手掌被劃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真相,有時就如這碎了的杯壁,一樣鋒利。 洛克聽到了心底的那聲嘆息。 是洛澤,在黑暗里,哭泣。 洛澤要出來。 洛克感到無力,他感受到了,也正在承受洛澤此刻的痛苦,所有的痛苦。 沒有任何人知道,洛克的分裂,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紀念,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承擔洛澤的痛苦。 他閉上了眼睛。 “我愿意做出妥協。你的照片換月見的這些照片。光碟換月見剩下的照片。”洛澤慢慢張開了眼睛:“不過,屬于我的雕塑,請你還回來。不要逼我,用其他的手段。” 頓了頓,洛澤又說:“那些手段,我怕你承受不起。” 何珍珍打了個寒顫,她終于感到了可怕。 此刻的洛澤,非常危險。 “太遲了。”何珍珍抖如篩糠:“我已經賣給了‘滬上’藝術廊的司玉致先生。” 洛澤并不屑于對付一只茍延殘喘的廢物,于是說:“希望你遵守諾言,把剩余的照片交到程助理手上。如果,被我發現還有其他的——” “沒有了。”何珍珍害怕得連忙求饒:“真的,沒有了。司先生給我的那些錢,我可以不要,都給你。但是那尊雕塑,真不在我這了。沒有騙你。” ============================== 洛澤在替《伙伴》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這件雕塑,并不大。只是一件小擺件。 自傍晚“舍”回來后,月見覺得他更加心事重重。 他也沒有問,關于她和洛克之間的任何一件事。包括為什么要帶她到舍。 “阿澤,你從沒有告訴過我,洛克也是雕塑家。”她從后環住了他,聲音里有一絲乞求的意味:“你回過頭來,看一看我。”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的小草。”洛澤停下了手頭工作,但沒有轉過身來。 原來,有一天,他也會害怕真相。 倆人正僵持著,電話到了。是《小草》雕塑出窯了。 “好。馬上運過來。”洛澤對藝術品經紀人麥青說道。 “小草,那是屬于你和我的作品。我們一起看吧。”洛澤轉過身來,對她展露微笑。 也向她,打開了懷抱。 月見想,真相如何,又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現在啊! 最重要的,是洛澤。她投進他懷里,手撫著他的背脊,在那道優美的脊椎曲線上摩挲:“阿澤,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不重要。” 洛澤吻了吻她的發心:“好。” 頓了頓,又說:“你的發太長,我替你修剪。好嗎?”他又撫了撫她的發,有些不舍:“以后,你要搞雕塑,工作量絕對不輕。到處都是泥,和灰。發太長了,不好工作。” 月見怔了一下,說:“好。” ========================================= 當《小草》雕塑上蓋著的紅布被掀開時,月見驚呆了。 四周很靜很靜,只有洛澤與她站在客廳中央。 客廳所有的燈都亮起來了。 照得那座雕塑晶瑩剔透。 白泥經過洛澤一雙巧奪天工的手,看起來細膩無比,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膚,都是那么完美,像白色的柔軟花瓣堆積而成的一般。 月見的雙手一直捂著嘴巴。她驚訝得忘記了說話。 洛澤有些緊張無措地看著她,默了許久,才低喚:“小草?” “不喜歡嗎?” “不!”月見一把抓緊了洛澤的雙手,猛地點頭,“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塑造得太好了。她比我完美。” 那個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干凈剔透的無比純凈的少女就伏在裝泉水的大陶罐上。少女細膩,陶罐粗獷,但合在一起十分和諧。柔與剛,純粹細膩與陽剛一一展現。 少女的眼睛靈動,經他的雙手雕琢,顯得深邃而神秘,看向世人時脈脈含情,那種歡喜由靈魂深處涌現。但又是羞澀的。少女的唇畔有一縷極淡極淡的笑意,那抹笑恬靜、美好、充滿了溫柔與溫暖。如晨曦的第一縷光,灑向了大地,然后大地回春,生根發芽,開出一樹一樹的花來。 就如希臘神話里的大地女神。 少女的發如海藻,幾乎鋪到了地上,與輕盈的沙衣融在一起,更顯朦朧,唯美。如在夢里識得。 洛澤入定了一般,看著那座《小草》雕塑,遲遲不能回神。然后,一步、一步,洛澤走向了《小草》,他輕輕地,輕輕地舉起手來,撫上了《小草》的眼睛。 她聽見他充滿感情的聲音,不斷呢喃:“小草,小草……” 有那么一瞬,月見想到了洛克。想起了洛克說過的話:“洛澤愛上的那個女人,就叫小草。” 月見有些茫然,此時的洛澤像夢游的精神病患。他的眼睛是不聚焦的,是空的。他又躲進了只有他自己能進入的虛幻的、扭曲的精神世界。 或許,他在那里編織屬于他的夢想與渴望。 最可憐的人,或許就是他們愛上了自己編織出來的虛幻的影子,而忽略了身邊,最真實的人…… 所以,他們既可憐又可恨…… 不!不能讓洛克的話,影響了自己!月見上前一步,捂住了洛澤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上,他的掌心是冰的。她說:“阿澤,看著我。我是暖的,是有血有rou的。她是冷的,硬的,即使她再完美,也只是一座雕塑。她的靈魂,是系在我身上的。” 她的臉guntang。 洛澤垂眸看她,她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的,是無邊的深情,沒有了初見時的含嬌帶怯、與隱若的不安定,她看向他時是充滿愛意的,是堅定的。 他,就是她的唯一。 洛澤如夢初醒。 他愛的,是真實溫暖的小草。而不是一座幻想出來的小草。 “對不起。”洛澤雙手捧住了她的臉,說:“我愛你。”然后低下頭來,吻了下去。 注釋:嗯嗯,標題照樣很重要。 洛澤在沒有遇到小草前,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在他的大腦里,在他的真空的精神世界里,和幻想出來的小草在戀愛。額~~~精神病患的不可描述……哈哈哈 然后《小草》雕塑寄托了洛澤全部的情感。其實是將對弟弟洛克的愧疚與責任,還有對幻想出來的小草的愛戀,與對真實的小草的愛戀都融在了一起。 另外,他想替小草剪短頭發這一段,也是有點那個想拋掉過往的陰霾的那種意思。就是想還原出真實的小草,那個小草才是他所愛的,而不是來自洛克日記里的小草。 還有就是,小草的頭發也是代表了情欲,洛澤是在順其自然,不再被那一張代表情欲的美麗表皮所惑,而是真正的去理解,去走進,和去愛真實的小草。 嗯嗯嗯,神經病的林子跑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