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翌日早晨。

    時間未到九點，樓下商鋪早早營業，“大聲公”吆喝著，其中間夾帶曲子來伴奏。

    黎漾就是這樣聽著樓下曲子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的。

    她所住的地方是商住混合樓，樓下是熱鬧街市，樓上是住宅劏房。港城的商住混合樓一般是面積小，但容積率高，每層約叁米二。

    黎漾住的叁樓，距離樓下已有十米多高，但曲子傳上來依舊很響，徹底把她從睡夢中拉出來。

    她皺了皺眉沒睜眼，眼皮似有千斤重，無比困乏，索性繼續躺著。

    她鮮少會這樣，一般醒了就醒了，干脆地起床洗漱吃早餐。大概是因為昨天奔波了一天，昨晚還睡太晚，身體依然處于極度疲乏狀態。

    黎漾翻身，把手覆在耳朵上，想隔絕掉一部分聲音，不過效果不佳。她拉過腰上薄被，掙了一下一把蓋過頭，但是依然沒什么作用。

    她埋頭在枕頭吸了口氣，似在壓抑著開始上涌的起床氣。

    但，沒成功。

    她輾轉反側地折騰了幾下，薄被滑落，她的臉正正對窗戶，夏天八九點的太陽正猛，陽光似照妖鏡般照在眼皮上一下就把nongnong睡意給嚇跑了。

    這下她是真的完全睡不著了，干脆就不睡。

    黎漾靜下心來，聽著窗外傳來的聲響。

    聽了幾句，感覺樓下的曲子有點熟悉，她放開耳朵細聽。

    再聽了幾句，只感覺到曲子年代應該有些久，她一時想不出名字來，但是她倒能跟著哼幾句：

    「...或我應該相信緣分......情人別后永遠不再來......」

    曲調音律不是一點點的特別。

    黎漾眼珠子轉了幾圈想了一會，還是想不出來。

    突然，她瞪大了眼，目光再次定在墻上的紫霞仙子身上。

    是《大話西游》的主題曲，一生所愛！！！

    這首曲子年代還真的挺久遠了，1995年隨著《大話西游》電影上映發行，由盧冠廷、莫文蔚演唱。不過樓下播的應該是莫文蔚獨唱的版本。

    黎漾想起，昨晚的士司機車上播的歌也是這一首，還單曲循環，不過她昨晚一路上都在想東西，所以沒怎么細聽。

    一連串的朦朧記憶乍現，昨晚上車的時候，她有聽到的士司機約妻子去看《大話西游》，提早買預售票，不快點買就沒這機會了。

    她這會兒才記起《大話西游》最近準備在港城重映，重映場次一般不多，這些都是她回國前就已經知道并且準備去看的。

    《大話西游》是港城的經典電影之一，當年票房不理想，被不少人稱之為“爛片”，可是當后來越來越多人去看，解讀它，才發現它是經典。

    黎漾有些激動，她小時候只陪母親在電視上看過一兩遍，從來沒在電影院看過，她覺得這些經典電影不在電影院看一次都此生有撼啊。

    她心潮澎湃地急忙去摸床頭柜的手機，拿到手機猛地一頓cao作，但是熱門電影就意味著難訂票甚至是沒票。

    只是預售票，這里附近場次基本都售罄，只能訂個稍微遠一些的影院去，而且時間也是一個月之后的場次，不過她最近閑，去遠一些時間上面倒沒什么所謂。

    最后，選到淺水灣附近，UA時代廣場戲院。

    但，她的手指在確認鍵上方不知為何等了幾秒遲遲未落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一瞬間閃過。

    她瞥了眼訂座情況，想要的場次，位置不多了，就這兩點已經由不得她猶豫了。

    手指落下“確認”，跳轉至付款頁面，這個時候的訂票系統就開始卡了，她有點怕搶不到，嘴里碎碎念著“成功！成功！成功！”

    手機屏幕出現“購票成功”的那一刻，她激動得整個人原地打滾，一時忘記這床壓根不允許她打滾，一翻身整個人“啪”地一下摔下了床。

    “啊——”差點疼死。

    這一摔，她才發現全身酸痛，剛才在床上躺著沒大動作都沒什么知覺，這下疼得她骨頭將碎神經將斷。

    這房間的床是單人床，只能容小時候的她一人，現下她一個將近一米七的人躺著根本不夠，昨晚都是蜷縮著睡的。

    這單人床還是木床板，怎能不睡得她腰酸背痛。

    在溫哥華，黎漾睡的是兩米大床，床墊還是榻榻米軟墊，和現在相比差得不是一丁半點。

    她揉著摔紅的膝蓋站起來，坐回床上去，昨天沒注意的問題一早這么一摔重新從腦海里摔了出來。

    她環顧了一下這個僅有10平米的房間，整個房間只有地上放了她一個24寸大行李箱就已經稍顯擁擠了，那她還在運輸的幾箱行李來到，這個房間基本連路也難走了。

    墻上掛著的西裝旁還掛著她一件破損的禮服，就這么穿了一次整件報廢。

    這禮服是她眾多禮服中最喜歡的一件，花費也是最多的一件，她在溫哥華一次也不舍得穿，連運輸都想隨身攜帶的程度，就這么沒了。

    她嘆了口氣，一想到當初所花的錢不免又一陣心疼。

    得換房子了，她想。

    為了未來的禮服不再重蹈覆轍。

    但怎么換得想，找房子不是易事，急不來。

    況且，她需要確認工作了換房子才會方便些。

    但是，確認工作要在那么多醫院offer里挑喜歡的又是一個問題。

    挑最好的，不難，但是挑喜歡的，難。

    而且她自己還有一些別的想法暫時沒理清。回到港城，意味著重新開始，一堆的事情一下子砸下來似亂成一團毛線。

    她嘆了口氣，暫時不想了，還是趕緊洗個臉吃個早餐先吧，樓下的歌都換了幾輪了，她竟然也開始emo。

    黎漾是一個很善于消化情緒的人，暫時煩心的事情說不想就不想了，先休息一段時間一切也來得及。

    她揉了揉身上的酸痛站起來，邊走邊跟著樓下曲子哼歌，然而再次撞在了衛生間推拉門上。

    “......”撞了兩次，事不過叁！

    這一頭，黎漾在疼，而那一頭沉亦嫣也在疼。

    沉亦嫣揉著頭從kingsize大床上坐起，頭痛欲裂，痛得她感覺自己昨晚喝的應該都是假酒。

    她坐起來靠在床頭，食指拇指并攏按壓著太陽xue，以此緩解頭痛。

    微瞇著眼，余光看見身旁的枕頭被子已經放好捋平，沒有一絲褶皺的痕跡，似用熨斗熨過一樣。

    她笑了一下，覺得周翎一個大男人這方面做得比女人還要好，又覺得他夠體貼的，折被子捋被子的動作不會小，這都沒有叫醒她。

    一陣暖心，頭痛也不在意了，掀起身上的絲絨被，腳步愉悅地就要下床去找他。

    心里還暗暗想著，下次一定要早點醒來，這樣能看看他的睡顏。

    她拿過床頭的手機下樓，在樓梯轉角就看見那人。

    別墅建的是開放式廚房，周翎就在里面磨著咖啡豆，準備等下自己煮咖啡。

    聽見身后傳來聲響，他剛想轉身，身后的人雙手就穿過腋下環抱住他。

    沉亦嫣把臉埋在他腰脊上，第一次主動抱他，她有些害羞軟著聲音說他：“你怎么起這么早不叫我？被子都折好了我還以為你昨晚沒睡那呢。”

    周翎有些無語，最終還是沒逃掉分房睡的問題。

    她誤會了索性繼續誤會吧，他沒解釋，將計就計地說道：“昨晚沒睡好，早早醒了。我們暫時分房睡吧，我還沒能接受、習慣。”

    話落，他感覺到抱著他的手僵了一僵，過了幾秒他才聽到身后的人說道：“好。那，那就先慢慢來吧，慢慢接受再習慣。”

    沉亦嫣說完就把手從他身上回來，臉上故作輕松地問早餐吃什么，而心里則在反復念著：不能逼他，不能逼他，不能逼他。

    剛放在餐桌的手機這時恰好響起，她走過去打開看，是和黎漾認識的社交軟件在推送其他人更新的動態。

    她突然想起，昨晚她一晚都沒怎么招呼她，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婚宴不免孤獨。

    她有些不好意思讓人來又落人家一人孤單，斟酌了幾秒，對周翎說道：“我想我們做東一起請黎漾吃頓飯吧，好不好？”

    周翎攪著咖啡的手一頓，他有些意外沉亦嫣會發出這種邀約。

    他轉過身去看她，盯著她的眼睛，似在想她是不是想起了昨晚她喝醉問他的話以及他給的回復。

    但是直到沉亦嫣露出疑惑的表情時，他也沒從她臉上看出什么，她是真的喝斷片了，昨晚一切早已忘光。

    周翎不知道讓她發現好，還是不讓她發現好，但是目前為止最好還是別發現的好。

    為了避免見面露出蛛絲馬跡，他隨意找了個理由開口拒絕：“不了。我不太喜歡和不熟的人吃飯。”說完他就拿起煮好的咖啡走去書房，擺出了一副一點也容不得和沉亦嫣商量的模樣。

    短短幾秒，書房門在身后關上，他也在那一刻做好了決定。

    他不再見黎漾是對沉亦嫣最好的決定，也是出于對她的負責，他是該好好與她試一試。

    就如同那天晚上最后的那句話，“你想過亦嫣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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