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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金鳳正從太后日cao夜cao的嚴密監視下溜出來,躲在浣衣局后的草叢里打盹。一聲聲的慘叫嚇得她噩夢連連,終于被嚇醒。清夢被擾,又無論如何睡不著了,金鳳無奈,只好去管一管這閑事。 一時手癢管了閑事的后果是,從那以后徐太妃看到她眼睛里就猛放毒箭,以致她偶爾夜深夢回之時還會覺得背后微微痛楚。 而風月從此也落下了后遺癥,無論何時何地何處,只要聽到閭王、段云重、二殿下之類的字眼,她必然抱頭鼠竄,然后大俠一樣消失。 不過風月的命,也算是保下來了。處了一段時間,金鳳漸漸發覺,風月觸著徐太妃的逆鱗,也實在是活該,這丫頭正值青春萌動沖動悸動,就算不撞在徐太妃槍尖上,總有一天也會別的哪個娘娘主子拉出去杖斃。 但是金鳳覺得,風月是個十分有性格的少女,她喜歡。 于是她把風月留在身邊,頂了素方的位子。一方面有個人說說話,另一方面,她暗暗地想,有風月這么有性格的人在身邊作對比,自己會顯得比較正常。 。 嚇跑了小風月,金鳳得意地從袖口摸出一袋剝好的糖炒栗子。小丫頭就是好騙…… 瞄一瞄四下無人,她索性在御花園亭子后面盤腿坐下,就著清風明月啃起栗子,覺得自己實在是風雅無限。 忙里偷閑,是一門學問。 “老去日添腰腳病,山翁服栗舊傳方。客來為說晨光晚,三咽徐收白玉漿。”她搖頭晃腦。 “黑……黑胖?”一個驚疑未定的聲音從她身后的亭子里傳出。 咬碎的栗子果rou頓時從喉嚨里倒竄上去,歷經千難萬險,又從鼻子里流了出來。 金鳳捂著鼻子從地上蹦起來,膝蓋上裝滿栗子的小錦袋被打翻,金黃的栗子rou稀稀拉拉滾了一地。 尷尬,尷尬。 金鳳抬起眼睛,只見亭子里飄然出塵地站著兩人。一人穿著帛黑的箭袖常服,束黑絲冠,眉眼如刀刻斧鑿,唇薄且冷,昂藏凜然,另一人則一身石青的儒衫,袖緣一圈墨色的竹葉,眉宇寬和,年紀較輕,一把素白的扇子抵在下巴上,張大著嘴。 “黑胖?”那石青衫子的人再度叫了一聲。 金鳳整個人凝固在草綠花紅的御花園里。 當你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就什么也別說。這是某一日段云嶂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她介紹的經驗之談。 可是段云嶂沒有說過,什么也別說,然后呢? 她腦子飛速地旋轉。 擺在她面前的,有幾條路。第一,驚喜地撲上去:小魚,怎么是你,好巧! 第二,鳳顏大怒,把這兩個人拖出去。 第三,裝傻。 第一種,未免太不要臉。 第二種么……如果被段云嶂知道她把他心儀的魚小榜眼轟出宮去,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權衡良久,金鳳淡定地拍掉身上糖炒栗子的殘渣。 “恩榮宴尚未開始,兩位應當先去乾羅殿等候。” 趁著這兩人還未反應過來,金鳳上前兩步:“宮中道路復雜,殿閣交錯,走錯了路,也是常有的。” 這兩人面上都微不可察地紅了一紅。 只是石青衫子的魚小榜眼仍不死心: “黑胖,你不記得我了么,我是小魚啊!” 帛黑袍子的那人將薄薄的唇一掀:“德勉,怎么,連一個小宮女也是你的舊識?” 宮女?金鳳遲疑地打量自己一番,明明身上掛了很多金貴的東西么,哪里像個宮女了? 魚長崖現出十分凄惻的神色:“黑胖,你果然已經不記得我了么?” 帛黑袍子皺眉道:“我看這小宮女有點呆,是不是腦子不太清楚?” 魚長崖不甘心地再喚了一聲:“黑胖!” 帛黑袍子踏前兩步:“你,是哪個宮里的?” “……” “兩位……”金鳳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氣,“請出門,轉左,不送。” 兩人愕然。 半晌,魚長崖還要說什么,卻被帛黑袍子扯了一下。 “這位宮人,你可曾見到一個穿朝服的人從這里經過?” “穿朝服的人多了,不知官人說的是哪一個?” 帛黑袍子待詳細解釋,魚長崖卻拉住了他的袖子,抓著扇子往太液池上一指:“則玉,你看,周老師在那里。” 周老師,自然就是本屆恩科的主考官,周大才子。 金鳳順著魚長崖的扇子往太液池上一看,頓時呆住了,只覺得一彈指化作了一須臾,一須臾化作了一瞬間,那一望之下,多少歲月就這樣荏苒而過了。 太液波光中,一襲白衫靜立于連接小島和岸邊的回廊之上。只見金雕紅梁下,清風拂動那人鬢邊的散發,而那人眸中意態靜遠,卻似含著滿目的山河。 魚長崖喚了一聲:“周老師!” 這世上有一種人,純粹,執著,熱烈。他活得就像一匹上好的白絹,當你看向他的眼睛,你可以感覺得到他對于生活的熱愛,對于美的向往,以及發自內心的善良。 如果這個人擁有一張上好的皮相,以上三點將會更加顯著。 周大才子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金鳳在看到周大才子的那一霎那,便覺得自己近十年來在書中讀到的名士才子,君子達人,全是廢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