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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會是娘子還真的瞧中那大理寺卿了罷? 但她也不好去問,而且娘子都已經吃了,這時候偷偷去請圣上反而是火上澆油,索性服侍娘子漱口,磨墨寫字。 然而等到宮人將用過的飯菜撤下去的時候,卻正逢上天子更換了便裝,率內侍過來。 “不是說要等朕么,瑟瑟怎么一個人先用了?” 圣上確實很少見過兩人相約之后她先動筷的情況,但他今日與太上皇促膝長談,心境為之開闊,也并不是很生氣,“是午后上課,回來太餓了么?” 楊徽音本來已經從怎么哄好他,轉變成因為圣上的小氣而生氣,然而聽他這樣一說,便知道圣上還沒來得及用晚膳,一時有些心虛,跪坐起身。 “圣人是今日被國事絆住了么,現在才過來?”她方才沉浸在自己的脾氣里,一下子還有些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哄他:“內侍監怎么也不提醒您到了用膳的時候就該過來,活該沒飯吃!” 圣上卻搖了搖頭,握住她手耐心解釋道:“朕才從長信宮回來,與太上皇說了一會兒話。” 何有為平白受了小姑娘的埋怨,卻不敢去戳穿皇帝,圣上從太后那里回來之后,又獨自到太上皇當年御極之初,住過的麗景殿坐了坐。 紫宸殿作為天子寢殿,被諸多宮殿拱衛,附近有許多空置的殿宇,太上皇與今上的關系不算親密也算不得壞,他住過的寢殿,皇帝御極之后根本不曾踏足過。 那里是曾令太后傷心的地方,也是君主昔年住處,太上皇正式祭告天地改元、搬到紫宸殿之后,這間宮殿便被封存起來,不再作使用。 但今日,圣上莫名就吩咐人打開了一扇殿門,在如柱的光影里,坐了半個時辰才來見楊娘子。 圣上坐在榻上,環視四周,最終落到了一處帷幔后,目光里蘊有罕見的哀傷。 他根本不敢驚擾天子靜思,直到圣上自沉浸的悵惘中驚醒,自己憶及還與楊娘子有約,他們才隨著過來用膳,果然遲了。 說到這個時候,那便不是簡單的談話了,楊徽音很明白那種長輩的邀約,便是斂氣恭敬地聽,也不免被絮絮教導許久。 太上皇在楊徽音的印象中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物,令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與圣上是完全不同的男子,圣上今日的神色與往常很是不同,她猜測或許是被太上皇訓斥到現在。 “確實是我太餓了,沒有等圣人,”那滿滿的愧疚幾乎一下便涌上心頭,她慶幸自己沒有將那份疑惑問出口,便順著這個借口說了下去,依偎在天子懷中,柔聲道:“我讓膳房再給您做一份,陪您用完好不好?”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一點太過分了,圣上白日拈酸,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卻還遲鈍無知,認不出圣上的脾氣,還不肯等他一道用晚膳,哄一哄她吃醋的情郎。 圣上卻沒有依順,“過了晚膳的時辰,朕確實不該再用膳了。” 她卻以為圣上還是在生她的氣,連忙用開玩笑的語氣和圣上解釋道:“圣人不知道,今日午后,盧家那位郎君打扮得十分滑稽,可見是被不情不愿地逼過來,我們兩個誰也不去瞧誰,井水不犯河水。” 大理寺卿只瞧了她一眼,而后便不再相覷,可見雖然瞧不上自己,但也很是守禮客氣,并未叫學堂里的旁人因此生出什么猜測,她很是滿意這樣無疾而終的相看,所以也不愿意教皇帝因為吃醋而遷怒。 圣上的唇邊浮現出一點笑意,點了點她的額頭:“瑟瑟似乎有些失望?” “這有什么好失望的,彼此瞧不中,還省得我費一番口舌,”她因為已經被人點通,很是了解圣上平淡語氣中的醋意,很不老實地去仰頭親他下顎,忍著笑道:“盧郎何能及君也!” 她于這次相看上完全是無心的,盧舜華的撮合雖然教她明明白白覺得自己如今很受長安郎君與其家族的青睞,但是得意之余,也只剩下了苦惱。 “圣人覺得瑟瑟是會腳踏兩只船的人么?”她有時候比鴛鴦還要黏人,但鴛鴦貓的眼睛一藍一黃,顯出澄澈柔媚,她的眼睛卻是誠摯而明亮的:“天降勝卻竹馬雖多,于我毫無干系。” 圣上聽了雖有觸動,卻不見立刻歡喜起來,他撫著她柔順的青絲,“瑟瑟,朕比你年長十五歲,如何算得上是竹馬?” “他不如你,我就是這樣想的,”她當然知道不大對,便強詞奪理道:“你不許這個時候還來管我遣詞造句!” 楊徽音想想,又生氣,狠狠在他下顎處咬了一口:“好為人師,不解風情!” 就算皇帝平日很長一段時間在修改她的作業用詞,教導她說話行事,但她現在可不愿意聽。 現在她不算是陛下的心上人么,怎么能當作學生一樣指正挑揀,就是錯了,也是對的呀! 她這樣氣勢洶洶,叫人想起鴛鴦生氣時那蓬松長毛展開半豎的模樣,莫名的可愛好笑,圣上吃痛,卻不禁莞爾,點了點頭,道一聲好。 “所以圣人快別生瑟瑟的氣了,好不好?”她借機去扯天子衣袖,已經將臺階遞了出去,巴望他趕緊下來才好:“我叫人給您做一點吃的好不好,過了用膳時辰就過了,圣人吃飽不才有力氣繼續受我的磋磨么?” “朕沒有生瑟瑟的氣,只是沒有胃口,”圣上無奈地看著她,像是怕她不信一般保證:“朕知道瑟瑟單純,真的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