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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徽音如往常一般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宇文意知見她精心修飾,也稱贊了一句,卻知道她實則沒有什么心思,隨后的話題和大理寺卿完全打不著,從午間吃了什么講到最近又得了什么新書。 她們談興很濃,直到室內忽然寂靜,才一齊閉口,用團扇半遮了面向門口看去,瞧一瞧傳聞中不茍言笑的大理寺卿是何等模樣。 盧照風受母親與姊妹的敦促,今日換下了官服,另穿了一身母親訂制的男子錦袍,他偏清瘦,腰窄卻肩長,又成日與命案打交道,眉目難掩剛厲嚴正之氣,雖然五官骨相上佳,但也令人望之生畏。 不過叫盧王氏這樣精心描補,甚至取了無色口脂與男子所用的霜粉輕掃點綴,倒也有幾分容色皎然,符合當下對男子“傅粉何郎”的追求。 到底是面對一屋子嬌滴滴的女郎,還是meimei的同窗,他也想盡量叫自己顯得和善一些,但實際上這種從未嘗試過的別扭妝扮,叫他也生出來一些面對君王都未曾有過的局促不安,反倒是有幾分刻意。 不過當他立在臺前,翻開預備好的講義時,那種局促感忽然就消失了,那些爛熟于心的案件與流程、令女郎們覺得艱辛難記之處,正是他擅長的領域,從前他也是給太學生們講過課的,若不是面對一群女子,其實并沒有什么可緊張的。 不過正當他漸入佳境,陳詞逐漸慷慨激昂時,卻瞧見那一眾女學生里十一娘過分古怪不滿的神色。 盧照風頓了頓,見她纖長手指,悄悄指了方向,猛然想起來今日目的,不覺生出微微羞愧。 他不是不記得隨國公府娘子的位置所在,只是剛剛有些緊張不自在,而后又沉浸于講學,將這件事情徹底忘記了。 盧舜華不似別的女郎羞怯,一直是直面他的,見哥哥終于記起來今日的第一要務不免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后卻又想起,今晚回府,必然要叫阿娘好好訓斥他一番才行。 宇文意知正在和楊徽音竊竊私語:“這位郎君說實話雖然年長,可容貌倒是很不錯,除卻不大風趣,口才么,可以算作很好,與你門第也相當,瑟瑟你真不打算試一試么?” 楊徽音雖然盡量都是低著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書本筆記,但也能覺察到那位大理寺卿的目光并未似登徒子一般長久停留在自己身上過,以為他果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正是放心的時候,聽她這樣多嘴貧舌不免一啐。 “平日女傅在時你都和鵪鶉一般,今日換了捉賊的祖宗來講,還敢不認真,我看你是巴不得被人點起來問呢!” 她心里亂糟糟,想的幾乎全是圣上,根本沒有看盧家的郎君是何等豐神俊秀。 圣上曾玩笑問她鄒忌發出過的自負疑問,她并不是說來哄騙,本來便是帶了偏私的目光看人,管他如何,她就是見到了,也不會掛在心上。 一會兒想起口齒相近的侵占氣息,原來男女親熱,竟還有這樣酥麻滋味,一會兒又是晚間該如何安撫才能打消天子的醋意,又過了一會兒甚至好奇促狹,想要不要多在圣上面前稱贊些別的男子,教他吃醋,多多唐突自己一些才好。 人總是奇怪又矛盾的,女郎的心更是變化莫測,她固然不喜歡圣上在周公之禮上的強迫,但有些時候,又很想教他在自己允許的親近范圍內強勢一些,壓迫著她,主動言說對她的喜愛。 宇文意知果然安靜下來,甚至多了幾分緊張,她低頭去看自己眼前的書本,飛速地說了最后一句話,低聲叫苦,“瑟瑟平日說好的怎么不靈,他當真看過來了!” 楊徽音下意識抬頭,正好與盧照風的目光相對,四目相接,她不免有些尷尬,連忙又低下頭去,恨不得狠狠擰宇文意知一下。 盧照風自然注意到了兩位女學生的竊竊私語,然而卻并不生氣,meimei這樣熱心促成,想來這位楊娘子也是與自己相熟的姊妹議論過的。 盧家在試探接觸這位看中的未婚女郎,而她大約也有同樣的顧慮和想法。 那久久低垂的女郎驀然抬首,雖然不過驚鴻一瞥,卻也叫他將那一張美人面看得清楚。 她果然顧盼流光,艷得幾乎有些逼人,頭上簪了一朵石榴花,唇色也是那樣自然嬌嫵的紅,那一低頭的羞與媚,令人呼吸為之一滯。 這樣的美人,若是他方才放松坦然一些,她也不是一直垂頭害羞,定然是第一眼便能看到的。 人說字如其人,他回憶起筆記上娟秀的字跡與獨到的見解,倒也與她跪坐時的嫻雅相符。 他心中微動,講課都不免稍稍分心,轉承處思路斷了幾回。 這便是十一娘為什么極力向母親推薦,要撮合她與自己了。 無論是門第、容貌還是性情,確實都是極合適的姑娘。 直到終畢,盧舜華都不曾見七哥再往楊徽音那里瞧第二眼,以為是他眼界太高,自覺氣餒丟人,都不好意思去問楊徽音對她七哥的態度,匆忙出了學堂,悻悻登上馬車,卻覺出有幾分怪異。 七哥往常若平白耽擱這么長時間,一定會抓緊剩余的時間地去看公事,然而今日在馬車之中,他卻一直在瞧她又不說話,把人看得都有些心慌,懷疑自己是否有違法亂紀之舉。 “七哥,我又不是你提審的犯人,你為什么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盧舜華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我只是想做一回月老,成與不成在你,我難道還能逼著你去下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