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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為內侍監,想到的不僅僅是如何奉承天子,討圣人歡心,而是之后的處置,皇帝喜歡楊娘子,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來,然而圣上雖然知道這些內侍無時無刻不在窺伺君主的心意,卻會厭惡自作聰明地展現。 圣上自己是沒有口嗎,他若真正喜歡、想要,會自己親口去對楊娘子說、對楊家說,君主的倨傲并非是圣上遲遲不愿意開口的原因,而是圣上有那一分足夠的耐心等一個姑娘。 若是下旨硬要,楊文遠是有多硬的骨頭,才敢推拒圣上的索要,別說一個女兒,就是要他七個女兒也無不可。 圣上沒有開口,當然是因為圣上現在還沒有那份心思,而楊娘子顯然在伺候上也不算明白,更不愿意伺候圣上。 單是想一想,一會兒他啟門進去,將圣人與楊娘子喚醒,該是何等驚濤駭浪的場面,而隨國公府會如何應對,御史臺會不會上奏譴責天子,而太后知道了如何處置,追問出這些年皇帝到底是如何與楊娘子相處的……何有為都替圣上覺得頭痛。 他想秉持能拖則拖,叫這樣虛假的寧靜再維持一刻鐘也好。 然而這樣想著,他又狠狠剜了徐福來一眼,皇帝令他去伺候楊娘子,那是一份清閑的美差,就這樣還能辦砸了! 徐福來也有許多委屈,他也沒哄著楊娘子深夜到別的男人臥房去,加之圣人遲遲沒有這份寵幸的心思,只是不允許楊徽音到紫宸殿內寢。 楊娘子自己心思單純,也從不勾引圣上,兩廂無意,他以為不妨事的。 而且說到底,不也是圣人要寵幸的么,那也不是他硬生生把美人送到陛下御榻的呀! “不過說起來這芙蓉帳暖確實不同一般,”徐福來心虛地想要開口緩和氣氛,但被人狠狠剜了一眼,改口道:“圣人昨夜想來也是醉得過頭了,否則今日不會這樣的時辰還不起。” “我看你是離開紫宸殿太久了,忘了圣人安寢時的規矩,”何有為想到了前些時日里紫宸殿死一般的肅靜,只怕這幾日還得再經歷一回,他搖搖頭:“噤聲。” 這會兒且心驚膽戰地安靜片刻,一會兒還不知道要怎樣呢! …… 楊徽音是被迫自己醒來的,她枕在圣上的懷中,似是貓一般蜷縮。 每天皖月和徐福來怕她晚起遲到,都會早早叫她,她過了這些年,每天早起依舊困倦,仿佛沒有旁人不停聲的勉勵與勸導,根本起不來身似的。 但實際上,她早已經形成了習慣,到了這個時候,便是沒有人喚她也會自己醒來的。 習慣了獨身,身邊忽然多了男子相伴,哪怕她只是微醺,還記得大半睡前的事情,第一眼看到身邊躺著的男子也不免會震驚——他怎么會和自己枕在一起。 只是那種震驚過后清醒徹底,又不免面生海棠之色,勾過頭去,將口鼻緊緊捂住,輕聲竊笑。 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清醒的緣由。 她從那些圖冊上大概也知道,圣上昨夜并不好過,起起落落了幾回,但她睡得熟,只覺出來輕微的異動,后來也便沒了。 原是他悄悄扯了錦被隔住兩人脆弱之處,但現在那厚厚的錦被已經滑下去了,兩人之間僅余遮蔽衣物。 不知道昨夜宮宴上灌陛下酒的有沒有她的阿爺,她猜大抵有的,阿爺這個人很愿意在圣上面前露一露臉,何況他近來還莫名其妙地惹惱了圣上,肯定想重新在皇帝面前得一點臉面。 她不時會去覷圣上的睡容,固然有頭一回與男子共寢的緊張,怕他醒來不知道如何面對,然而她觀察了一會兒,卻對皇帝的身體也產生了好奇的興趣。 陛下睡得仍沉,這叫她很滿意,漸漸放松了警惕,也不顧什么非禮勿視,心安理得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所謂男子,到底與女郎是怎樣的不同,是他幾乎能將她單手攬起的手臂,還是他可以隔衣撫觸壘塊的腰腹,抑或是那現在還在生龍活虎的物事? 她記憶里那事根本沒有書里說的好,不過有寸許魯莽,她便痛得哽咽失聲,把圣人也驚到了,哭到他心疼,便會停下來。 昨夜握過,但很不喜歡,只是負隅抵抗,可是現下她又很想去觀察一下那罪魁禍首,到底是怎樣一番光景,于是壯著膽子寬褪了一點。 很遺憾,圖冊里從沒有詳細出現過的物事并不如她幻想的那樣秀氣可愛,反倒是兇神惡煞極了,猙獰之相畢露,并不似它的主人溫和可親。 她喜歡一切雅致且可愛的精細物件,只能說勉強看在它生在陛下的身上,不算討人厭,或許將來她克服一下葉公好龍的心理,還能有一點喜歡。 沒辦法,這總是他的一部分,她能接受圣上的好,也得接受他的不好。 她正猶豫要不要去碰一碰,然而圣上或許是因為晨間的寒涼意,眉心微蹙,似乎要轉醒。 楊徽音莫名心慌,立刻將自己埋了回去,閉緊雙眼,一動不敢動。 圣上確實是醉得有些狠了,他迷茫間嗅到了瑟瑟懷中的香氣,又覺出宿醉的痛,隨手敲了敲眉心,準備喚內侍監進來問一問時辰,畢竟如今宮中多了上皇與阿娘,他并不愿教他們生出擔憂來。 他恍惚記得瑟瑟是親自過來給他送了賀禮的,是以寢殿內還留存了少女的遺香,而瑟瑟又入了他的夢境。 每每想起這一遭,他都有些無顏去見她,在夢里總是翻來覆去地待她壞,極盡可能地欺負她,幾乎將人的氣都折騰得沒了才覺得滿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