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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圣上莞爾,卻不教人覺得他歡愉,反而隱有一絲絲的凄苦落寞:“也是人之天性,不過卻是為了自尋煩惱,被一點點的甜頭迷昏神智,而后卻要為她輾轉反側,自責內疚,惦記許久。”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若我死后,再無人像我待她這樣好、愛護她,又該怎么放心得下?” “那它聽起來似乎沒什么好處。”楊徽音想了想,她心情竟莫名低落了下來:“瑟瑟還是喜歡快樂多些。” “但也未必全是苦澀,”圣上淡淡道:“人心悸動,互通心意,總有甘甜的一刻,只是世間常多愛別離與求不得,才會煩惱。” “那它就是很好的了。” “瑟瑟是墻頭草嗎?”圣上被她逗笑:“朕說什么,你就向著哪一邊。” “那倒不是,圣人說求不得,我有您,便沒有什么求不得,”楊徽音被他說得有些臉紅,好像確實如此,但聽他的話又有什么不對呢:“就算是有求不得,那想來那些甘甜的回味也足以抵過苦澀了。” “若瑟瑟喜歡一個男子,便也會對他有欲,那男子也是一樣的,這便是兩情相悅,而后結為夫妻,再有男女之事,便是水到渠成,比你一個人辛苦更快樂。” 圣上作為男子來給她講這些時,不免遷怒于隨國公府內宅教育的疏忽,明明她一月也有兩日的假:“但若是瑟瑟不喜歡,卻有男子不懷好意,接近輕薄,欲行不軌,那便來告訴朕。” 楊徽音聽圣人說到前半句心下微微一動,并沒有注意到皇帝后面的不善,好奇道:“然后呢?” “朕將他們殺了,給瑟瑟出一出氣,”圣上微微一笑,和善里卻有嗜血的意味,令人畏懼害怕:“他們教瑟瑟傷心,也就不用活在世上了。” 瑟瑟總覺得皇帝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因為這一點可憐的虛榮,他竟不愿意承認,便是有與她兩情相悅的男子,他也是一般作想。 她嚇了一跳,圣上似是她從未見識過的陌生可怖,小聲道:“可我平日只和圣人一個男子這樣近,也只喜歡您。” 楊徽音靠近了些,熱息落在他的頸側,一根羽毛撩過般,又輕又癢,極小心地問道:“那若是我對圣人生欲,也是因為情嗎?” 其實她還想問一問,圣上對她很好,愛她惜她,卻沒有欲,是也沒有男女之情的意思嗎? 她這句話問出口,臉似乎更熱了,但良久沒有得到回答,楊徽音正要催促,卻被嚇到。 “我不倚著您了,把病氣都過給您了,”她懂事地離他遠了一點,認真道:“圣人的頸項都熱紅啦,您也喝桂枝湯罷。” 他一本正經,又是這樣包容耐心,像是天底下最公正的神明,知道一切的道理,能解蕓蕓眾生所有的煩憂,她聽了都豁然開朗,羞愧盡消,覺得這是一件很正經且自然的事情,但很自責把他也弄病了。 “我病了頂多睡半天,圣人若是病了那是好大的事,”楊徽音提議道:“請太醫也給圣人瞧一瞧,早一點喝藥就好得快。” “那倒不必,”圣上似乎是為了寬慰她,話卻比平日愈發簡短:“只是心病。” “心病,您有什么心病是我不知道的,”她似乎很是吃驚,那一點嬌氣和疑問立刻就消失了:“很難治嗎?” “倒也不難,只是需要女醫。”圣上低頭去瞧,發現他手底下的絲衾已經有些皺了,便傳了膳:“到外面去吃,瑟瑟這樣健談,朕瞧你的病是要好全了。” 倒也沒有什么,不過是他也不是下定決心做和尚的。 …… 圣上所言倒也沒有什么差錯,楊徽音的病確實好得很快,她到底年輕,加上那一段隱秘的心事又被圣上解開,下午除了殘余的頭痛,也就沒有別的不好了。 晚上徐福來告訴她圣上病了,知道她好了些,命人送來了圖冊給她看,這些日子圣上會在紫宸殿靜養,不會再過來。 她知道那是什么圖冊,但卻很為圣上憂心,并沒有去看的興致,將東西收起來了。 “怎么這個時候才來告訴我?”她聽著外面的聲音,遠志館內的屋舍已經紛紛在落鎖熄燭了,不免有些焦急,“我要出去照顧陛下,怎么過得了宵禁那一關?” 這還不如她外宿在文華殿的側殿,好歹那里靜僻,可是圣人說她在文華殿的東西該置換一回,這種工程浩大的事情每隔一季大約就有一次,她就乖乖回來了。 遠志館的女傅雖然礙于皇帝,對她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她要出去不免驚動還沒有睡下的女郎們,就算是掌管姑娘們起居的溫女傅會答允,驚動了別人,總得給個理由才是。 隨國公府一家子目前都安泰得很,便是有人死了,皇城夜間警戒森嚴,也越不過宵禁的規矩。 徐福來卻叫皖月伺候娘子梳洗換衣,解釋道:“您也忒孩子氣,圣人積勞,偶爾微恙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計圣上都不想驚動王公們。” 他雖然也不是輕視娘子,但看她滿面憂色,總是有些想逗她:“娘子想一想,您才好,又要去照顧圣人,萬一圣人好了您又躺下,這可怎么得了,圣人非得把奴婢殺了不可,快好好睡一覺,太醫說您的病也多半為著夜里睡不好。” 皖月也道:“娘子,圣人身邊有內侍監、有太醫有宮人,您去了也只是給圣人遞一盞熱水喝,圣人素來剛強,不需要您喂藥的,您顧好了自己,不教人cao心,奴婢們就要念阿彌陀佛了。” --